专访·背景
11月7日，首届世界古典学大会在京开幕。大会以“古典文明与现代世界”为主题，旨在从古典文明研究视域出发，为解决现代世界问题提供智慧启示，为促进人类发展进步注入思想动能，践行全球文明倡议，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专访·嘉宾
娄林 中国人民大学古典文明研究中心副主任、文学院副教授
“古典学在中国兴起的原动力不是来自西方古典学，而是来自中国文明理解自我、整体地理解世界的文明冲动和知识真诚。”中国人民大学古典文明研究中心副主任、文学院副教授娄林向封面新闻记者说。
古典学又称古典文明研究，是一个发源于西方的现代学术概念。作为一门学科，古典学是对古希腊、罗马文明进行综合研究的一门学问。近年来，我国学界越来越关注古典学研究。娄林表示，中国古典学不仅要研究古希腊、罗马文明，同样也应研究包括华夏文明在内的其他古典文明传统。
“与其说西方古典学影响了中国古典学，不如说当代中国的精神重构了包括西方古典学在内的古典学，当代中国古典学诞生之初，就蕴含着内在的深度与广度。”娄林表示，作为中国学者所进行的古典学研究，与西方学术界的传统有着自然的差别，中国古典、西方古典以及其他古典文明都是研究的领域，研究的主体也是对后世影响深远的经典作品及其义理。
世界古典学大会在京开幕。封面新闻记者粟裕 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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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闻：首届世界古典学大会在北京召开，主题为“古典文明与现代世界”。您认为举行此次大会有何深远意义？古典文明在塑造现代世界价值观方面，发挥了怎样的独特作用？
娄林：古典学是研究古代传世经典的学问，有“古”必有“今”，古典与现代的关系是古典学必须首先面对的、不断追问的关键问题之一。大会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有助于我们“温故而知新”，进一步思考古典与现代世界的关系，思考不同文明之间的关系。
就我们的现代处境来说，古典学至少具有双重的独特作用：首先，只有借助对古典的深刻理解，我们才能在分析现代世界的形成和基本思想时跳出现代思想本身设定的前提，这才有可能更加深入地研究西方现代哲学、政治和文化等，从而形成“辨然古今之道”的视野；其次，古典学能重新激活古代经典蕴含的深刻哲理和文化价值，为过于现代的社会注入“清醒剂”和提供某种平衡。
封面新闻：探索古典学，需要充分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建构自主的知识体系，与西方文明平等地交流互鉴。在古典学视野下，东西方文明互鉴的最佳切入点在哪里？
娄林：古典学实质意蕴内在于中华文明的内核之中。比如，孔子以“吾从周”明确宣示接续以周文化为代表的那个时代的“古典”，并通过删定前代典籍，更新了中国的经典和文化精神。比如，宋代学人以“四书”为典，构建了以理学为代表的新学问体系，重塑中国思想的新面貌。有效激活这些内在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内容，是我们今天古典学研究的重要内容。
国博孔子文化展。国博供图
同样，以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为核心的古希腊哲学和政治哲学，确立了西方文明最为基本的思想理念与思考世界的方式。在这个意义上，古典学视野下的东西文明互鉴不是简单的比较与相互借鉴，也不是某些概念之间的简单比较，虽然其最佳的切入点不同学者有不同理解，但在我看来，深入探究各自古典传统的确立及其源流理应是其中极为重要的内容。
02
封面新闻：您认为如何更好推动中国古典学学科建设？
娄林：作为古典学研究对象的古典，其确立并非一蹴而就，更不是永恒有效的，总是要经过历代学人前赴后继的不懈辛劳才有可能。以古典学的方式探究文明经典的确立，就意味着恢复古典学的完整视野，摆脱现代学科固化的遮蔽，通过深入研读原本具有整体性的经典，重塑古典与当代、重塑人与人、人与政治和自然之间更加浑然的关系。以这种非学科或元学科的视野为基础，古典学建设就具有了宏阔的根基。
国博“美的多元——古希腊的艺术与生活”展。封面新闻记者粟裕 摄影
《雅典学院》绘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举办雅典学院之逸事。资料图
就中国古典学的具体建设来说，首先需要重视古代汉语、希腊语和拉丁语等古典语言，由于义理与文字之间深刻的亲缘性，古典语言学习应以古典文本为主，由浅入深，循序渐进。古典学研究的核心，应该是中西古典文本中的精神内涵，同时以西方现代经典为参照，这样，就能洞察古典和现代之间的关系与差异，并最终形成一种面向未来的古典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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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闻：中国古典文化在东亚各国广泛而持久的传播，形成了以中国古典文化为内核辐射其他东亚各地的“儒家文化圈”。如何让中国古典文化更好地传播世界？在跨文化研究中，如何更好地开展中国古典与古希腊哲学的对话？
雅典帕特农神庙。资料图
娄林：中国古典传统历来主张“躬自厚而薄责於人”或者“躬自厚而薄责於外”。在这个意义上，中国古典文明之所以对其他地区产生影响，主要是以内在精神的塑形与品质为根基，形成了一种自然辐射，而不是对外说教，更不用是以暴力施教。
同样，今天中国的古典学研究的首要之事，仍是当代中国学界和中国人的古典精神和古典教养的形成，而不必致力于告诉他者何为古典。但是，如今现实的国际政治、经济与文化交流实践的频繁，远非古代世界可比，仅仅是从理解我们自身的时代和世界这一点出发，都需要与世界深入交流。
研究中国古典、西方古典和现代世界的形成，都是中国古典学研究的应有之义，因此，与其说如何传播中国古典文化，不如说今天中国的古典学人能否做到：以坚实的语言和思想基础，因应时代的损益去解释中西方的古代经典，以其内在的精神丰富性为人类文明作出贡献。基于这一点，中国古典与古希腊哲学对话的关键在于理解各自文明根基的确立。换言之，需要深刻思考孔子、柏拉图在面对各自文明困境时如何制作了今日所称的“古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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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闻：古典文明的义理与精神在当今社会的传承中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如何让更多人理解和领悟古典文明的义理与精神？
娄林：我们今天谈论古典学，实际上是在复兴晚清、民国以来逐渐被抛弃的古典，这个事实本身就是一个例证，足以证明古典文明的义理和精神在当代世界的意义和价值，也足以证明当代中国的精神世界与古典之间具有一种内在的沟通性。有了这个开端和基础，就有足够的定力和勇气面对可能的挑战。
那不勒斯式的阿佛洛狄忒大理石雕像。封面新闻记者粟裕 摄影
其中一种必须加以重视的挑战在于，要确认什么是古代经典，就必须明晰“古今之别”与“古今之变”，否则想当然地“以今解古”，很可能会导致一切古典都成了现代的装饰物。至于如何让更多人理解古典，不妨以《论语》为例。
《论语》虽然有许多“子曰”，但更通过敞开一个孔子与弟子、孔子与当时人之间活生生的场景而赋予这些古典精神以不同层次的生命力。古典不是教条，恢复古典思想开端时场景与鲜活的生命力，或许有助于更多人理解和领悟古典文明的义理与精神。
封面新闻记者 粟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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