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时代正在经历着巨变，其中一个重要的文化现象，就是文学性的漫溢，溢出我们原有的固定的类别界限，正向各种各样的文化门类蔓延，甚至远大于文艺起源时诗、乐、舞的三位一体。
文学性的泛化其实也是一种中国式现代化。因此，有论者提出要把“文学”理解为一个动词，理解为一种行动和实践，理解为一种不断的生成过程。这就需要我们对文学、对文学性，有一个新的开放性的理解，建构中国式文学表达现代化更丰富的可能。在这个意义上，儿童文学也需要呈现更好的自己，以开放的、多向赋能的姿态拓展儿童文学的历史空间，突破圈子化，构建一个既与传统儿童文学文脉相通，又富有现实关注和现代意义的结构体系，我想，这也是一种新时代的文学自觉。
学者赵霞在《当代西方儿童文学批评中的定义问题》一文中说过，今天我们要“抵抗儿童文学的观念简化，探询儿童文学的深广内涵，建构儿童文学更丰富的可能”。时代巨变带给文学的新变，同样也令儿童文学观面临时代挑战，面临文学生态桑海沧田般的变化，创作主体也面临突破单一本质的儿童观，认识到“儿童”本身是一个处于复杂生存境况和不断发展建构中的概念。今天，儿童接受的美育已发生新变，全媒时代儿童阅读更加开放与多元。那么，儿童文学文本界定是否也应呈开放的态势，自然促使儿童文学观念呈现出多维面向，犹如文学性的泛化所带来的多向赋能的形态，文学与各艺术门类的多向奔赴和破圈，已是新时代普遍的文化现象。
儿童文学的多面向也是一种时代的新质，同时儿童文学文本形态的多样性日趋复杂。比如在内容和形式上以往儿童文学文本大多呼应儿童教育、游戏、娱乐等多重需求，如今许多文本在探索和落实传统文学语言艺术的同时，还结合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等可操作因素的设计，融进其他艺术元素，音乐、美术、科幻等艺术的融合，更是普遍的现象，以此作为文学呈现的辅助，甚至是不可或缺的部分。审美形态和文学生态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也赋予儿童文学创作新的经验和新的可能。
目前，作者队伍日趋多元，除了传统儿童文学作家外，涌现了一批以成年人生活为创作题材的作家以开放的儿童文学观，投入儿童文学写作。他们认为，伟大的文学总会趋向于孩子般的沉静，其中最本真的童心童真，以及灵魂中最透亮的部分，是儿童文学的本质本心，或说是儿童文学的异质性。有些作家或多或少不满于所读到的许多作品叙事手法的欠缺，认为儿童文学尤其小说毕竟还是要讲究叙述艺术，后来这些作家真的都写出了自己的儿童小说。文坛名家写儿童文学，其实也是儿童文学的传统。比如现代文学的叶圣陶、华君武、张天翼，《玫瑰和金鱼》《爱丽丝漫游仙境》《小王子》《窗边的小豆豆》《夏洛的网》等。近年，不少中国文学名家也开启了“为儿童写作”之旅，如马原《湾格花原》、张炜的“半岛哈里哈气”系列、韩少功《假期窗边的小豆豆》《湘水谣》、赵丽宏《童年河》《渔童》、毕飞宇《苏北少年“堂吉诃德”》、阿来《三只虫草》，以及徐则臣、周晓枫、裘山山、林那北、李浩、鲍吉尔·原野、杨映川等。文学名家的跨界写作多是回望消逝的童年，作品颇具艺术追求，尊重童心，珍视童年，也有天真烂漫、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叙事成熟，成人和孩子都可阅读。许多儿童文学作品之所以能畅销常销，主要是因为那份唯美和童真、灵性和智性，既是孩子的，也是成人的。
从接受美学而言，跨界作家的介入，只要是为儿童写作，并具有童心童趣或说儿童性的文本，我们就应该热情欢迎和拥抱。犹如英国批评家霍林代尔所说，儿童性不但是儿童的当下存在状态，也是存在于成人身上的一种可能状态。不论儿童还是成人，都能通过对真正的儿童文学作品的阅读，在某种程度上重建自身的儿童性。我们最早的文学教育，大都来自优秀的儿童文学。所有的成人都曾是孩子，心中都珍藏着一个永远也不会长大的孩子，这是人性的底色，如对生命永远充满关爱与好奇的《小王子》《穿条纹衣服的男孩》《追风筝的人》《草房子》《灿烂千阳》《美丽人生》《芒果街上的小屋》等作品。因此，写少儿记忆的作品，一般都是作家的心愿之作，以此寄托自己年少时的某种情感，这是心灵的需要。
童心童真是儿童文学内部的异质性，它既使儿童文学拥有一般文学作品的文学性，又是其异于他者的辨识标志，这也决定了优秀儿童文学文本的艺术品质。在这个意义上，优秀的儿童文学是孩子的，也是成人的。一如博尔赫斯所说，一切伟大的文学最终都趋向于儿童文学。在倡导全民阅读的今天，许多人沉迷多媒体而疏于阅读，但少年儿童是读书的，也是能享受阅读乐趣的。认清这一点，创造儿童文学更丰富的可能性，推动其高质量发展，是儿童文学的时代担当，可谓任重而道远。因此，种种新的文学样式和新的文学力量带着独特的文学性，以及对儿童文学新的理解加入，是儿童文学发展的新生机。建构开放的、创新的儿童文学观，包容和褒奖那些为儿童写作，守护童心童真并兼具文学性的作品，无论其文本形态、艺术样式如何多样化，都能为儿童文学的繁荣发展带来更丰富的可能。
（作者系广西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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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来源：《文艺报》2024年11月6日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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