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滴水可以折射世界。
前些天,我有幸随团参加第76届德国法兰克福书展,行程满满,收获很多,回来后还需要时间慢慢消化。不过,有一件事值得先说一说。返程候机时,我在免税店和各种商店中闲逛,忽然看到一家书店,便走进去看。店面不大,摆放的图书品种也有限。图书中间垂直摆着一块牌子,正反两面,一面是销量最好的20种德文图书,另一面是销量最好的20种英文图书。由于本人不懂德语,就专看英文图书的榜单。其实我的英语水平也一般,只不过看了几眼后,觉得很有意思,便拍照留念,准备回来后再细看。
今天翻出这张照片,再仔细端详。这是10月份的畅销书榜单,最上面的一行标题是:“Our English Bestsellers”。拍照那一天是10月20日,本月还没有过完,它应该是10月1日起截至当下的销量反映,也许是周榜的累积统计。现在我把这20种图书列名于下方,后附英语原文(编者注:书名采用现有中译本译名;没有中译本的,中文书名采取字面直译,用斜体字标示)。
1.《决策思维术》(The Decision Book)
2.《德国极简史》(The Shortest History of Germany)
3.《办事指南》(The Get Things Done Book)
4.《50:伟大的短篇小说们》(50 Great Short Stories)
5.《十问:霍金沉思录》(Brief Answers to the Big Questions)
6.《克拉拉与太阳》(Klara and the Sun)
7.《午夜图书馆》(The Midnight Library)
8.《奇径人生》(The Hike)
9.《秘密》(The Secret)
10.《帝国为什么衰落》(Why Empires Fall)
11.《偏偏喜欢你》(Just Like You)
12.《幸福之地》(Happy Place)
13.《重新思考》(Think Again)
14.《黄面孔》(Yellowface)
15.《非洲不是一个国家》(Africa Is not a Country)
16.《人生十二法则》(12 Rules for Life)
17.《酒店女仆》(The Maid)
18.《刀锋》(The Edge)
19.《地理学的力量》(The Power of Geography)
20.《改变你思维方式的101篇短文》(101 Essays That Will Change the Way You Think)
榜单的书名前还用箭头表示相比于上个月该书的排位变化,比如上升、下降或持平,用new表示新上榜,与国内的做法类似。
榜单的右侧还有重点展示,共三项内容。从上到下,一是月度图书(Book of the month),推荐的图书是《敏捷地思考,睿智地表达》(Think Faster, Talk Smarter);二是热点新书(Hot new title),推荐的图书是日本小说家川口俊和的《在忘却温柔之前》(Before We Forget Kindness);三是“我们的推荐”(Our recommendation),推荐的图书是斯蒂芬·金的小说《霍莉》(Holly)。
上榜的前20名图书一律平铺,封面向上,读者可以很容易看到书名。不仅如此,封面的下方一角上还贴有该书在榜单上的名次,依名次码放,非常好找。应该说,这个书店做得很用心,称得上是小而精。作为一名出版人,看到好的有特色的书店,就忍不住多看几眼,并盼望他们经营得好,生意兴隆。
这个图书榜单,一望便知是反映的大众读者的阅读取向。其中,最多的是小说(10种,含短篇小说选一种,都属于虚构类),其次是心理、励志、成功学和实用类的图书占了较大比例(6种),其次是历史、政治、地理类图书(4种),但都是简要和高度概括型,便于人们能在短时间内快速了解相关知识。20种图书大概可分为上述三类。
下面简单谈谈我对这三类图书的一点认识。
首先,德国人喜欢看小说,值得特别关注。小说可以使人们暂时从现实世界中抽离,跨越时空和山海,恣意地驰骋和飞翔,进入文学世界,与小说中的人物共悲欢,体验多样的生命历程,使想象力得到充分释放。有想象力才会有改变现实的可能。人们创作小说,阅读小说,热度不减,反映的是文学创作活力和社会活跃度很高,这甚至和一个国家、一个社会的创新意识、创新能力有关。反观国内,已经多年没有出现超级畅销小说了,国人阅读小说特别是新作品的兴趣也变得冷淡,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地方。
其次再说心理、励志、成功学和实用类的图书,从这些书名中我们注意到一个现象,即德国人特别重视思维方式、做事情的逻辑和工作方法,抓住问题的关键,找准入手点,层次和条理清晰,直击问题的要害,不拖泥带水,不迂回曲折,极具科学性、严密性。读了这些书,一个人遇到事时就不必慌张,可以头脑清楚、有条不紊地应对,列出解决问题的一二三和详细步骤来,一步步去做,简洁而高效,最后达到目的,甚至都不会多浪费一丁点儿的时间、金钱和精力。反观国内的这一类图书,感觉具有客观冷静、思维缜密特征的少,而带炫惑或夸张色彩的似乎多一些。
最后说历史、政治和地理类的图书。《德国极简史》高居榜单第二名不难理解,因为每个国家的人都有了解本国历史的需要,而对于普通人来讲,简史甚至极简史才是合用的。《帝国为什么衰落》值得特别关注,它的上榜,反映了当今世界格局下西方读者对不同文明间竞争的焦虑和对西方文明前途的些许担忧。此书的副标题是《罗马、美利坚与西方的未来》(Rome, America and the Future of the West),从古罗马帝国讲到美帝,还有对未来的前瞻,充满了历史纵深感。美国是西方文明的领头羊,美国面临的困境,德国人同样感同身受。此书封面的正下方还摘引了《金融时报》对本书评论中的三个形容词:“引人入胜、信息量大、思想深刻”(‘Fascinating, informative and deeply thoughtful’)。《非洲不是一个国家》和《地理学的力量》都算地理方面的书,前者侧重国别和政区地理,大概还有地缘政治方面的分析,后者应是一部很好的地理学入门书,理论和应用并重。
以上是我对这个书单的一些粗浅的认识。必须承认,上述印象仅仅是我从书名得出的,因为未读原书,对图书的分类未必准确,由此得出的判断也可能谬以千里,请读者诸君谅察。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这个书单是谁发布的?是对多大范围内图书销量的监控统计呢?一开始我以为是这家小店自己的统计,后来觉得不对,因为这家店的面积很小,除了图书外,还卖期刊、旅游纪念品等,在售图书品种很有限,那它的统计就不具有代表性。后来我仔细看自己拍的照片,发现书单左下角有一个机构的Logo,上网搜了一下,才知道这是总部位于汉堡的德国很大的图书销售商Petersen Buchimport发布的。我去了他们的官网,由于大部分是德语,看不太懂,但知道他们门店很多,也有网上商城,图书销售量很大。又搜到The Bookseller网站上的一篇文章,2021年4月1日刊出,作者为本尼迪克特·佩治(Benedicte Page),讲到英国脱欧后英文图书出口到德国遇到的延误与成本上升问题,记者采访了Petersen Buchimport的工作人员,可知他们在德国图书销售中的龙头地位。从此文我还得到如下这些知识:一、德国是欧洲大陆国家中进口英文图书最多的国家之一;二、Petersen Buchimport从1948年起就从英国进口英文图书;三、自从哈利·波特系列图书大火以来,英文图书就成为很多德国书店的必备品;四、来自英美作家的畅销新书经常会两次登上畅销榜,一次是英文原版,另一次是翻译的语种。经过这一番网上浏览和验证,可以确认我在法兰克福机场商店看到的10月英文图书畅销榜单,是由德国很有影响力的图书销售机构发布的,具有很高的代表性和权威性。而这也解开了我的一个疑惑,即在国际机场的候机和中转区开一家小店,租金成本是很高的,它怎么经营下去呢?其策略就是,它只进权威机构发布的图书畅销榜上的那些品种,用有限的面积,换来最高的动销率和流水,当然还有利润。因为这些书经过市场检验,最有号召力,是德国老百姓用真金白银的购买行为筛选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