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舍,女,维吾尔族。出版有长篇小说《阿娜河畔》《乌孙》,短篇小说集《核桃里的歌声》《奔跑的骨头》《飞地在哪里》,散文集《我不知道我是谁》《流水与月亮》《白蝴蝶,黑蝴蝶》《撞痕》,随笔集《托尔斯泰的胡子》。作品荣获《民族文学》奖,十月文学奖,宁夏第九届、第十届文艺评奖一等奖等。长篇小说《阿娜河畔》入选中国作协“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荣获“2023年中国好书”、第十三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
《阿娜河畔》,阿舍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23年9月
《阿娜河畔》是一部反映新疆历史、具有中华文化底蕴、融合现代文明的作品。
“阿娜”在维吾尔语里为“母亲”之意,阿娜河是塔里木河的古称,这条大河既是茫茫荒漠里生命的源起之地,也是故事的发端之地。在理想的感召下,来自五湖四海的拓荒者满怀豪情,日夜奋战在广袤无垠的戈壁荒滩上。最初,没有劳动工具他们自制工具,没有住房他们住地窝子,没有盐他们从碱土里分解出盐来……艰苦的物质条件、超负荷的劳作没有改变他们的初心与激情,他们怀着赤诚之心,投身国家建设,保卫祖国边疆,用青春和热血书写了兵团精神。
小说为大时代的普通人立传,对这一段行将消失的生活和历史进行抢救性发掘,通过阿娜河畔几代拓荒者和建设者的生命境遇,折射出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边疆建设的重大历史变迁。
回到家里,明中启发自肺腑地喜欢上身边的每一样东西,他那笨重又结实的书桌和书架、院子里的一把旧木凳、涂成浅褐色的窗棂、刷着蓝色墙漆的厨房、他与石昭美结婚时做的大木床、他读书坐的单人沙发上那块快洗烂的沙发巾……每一样他都觉得又亲切又温暖。尤其对于石昭美,他什么都听她的, 随她怎么安顿自己,让他吃药他就吃药,让他出去晒太阳他就出门安安静静地坐着。有几天,那是他头一次做完化疗被明雨接到家里休养的一段日子,石昭美回农场医院处理一些财务上的事情,有一些医疗设备的预算需要她回去审核签字。身边没了石昭美的身影,明中启心里像爬着上千只蚂蚁,没有一刻安宁过。他不停地向明雨嘟哝,怪石昭美把他的东西放得他找不见,明雨问他找什么,他又说不出来,非要明雨打电话问。到了第四天,他简直发起脾气来,威胁明雨如果石昭美明天再不回来就自己回茂盛农场。妻子石昭美毫无疑问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大部分,没了她,即使拄着拐杖,他也觉着自己会跌倒。除了感恩生活和亲人,明中启也感谢自己,他庆幸自己没有离开茂盛农场,庆幸自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打算,无论以后将发生什么,他也会认为自己这样走过的一生是值得的。回到家的当天下午,五六点钟的样子,戈壁滩下了一场大雨,雨下得痛快淋漓,晒得发烫的大地彻底凉爽下来,蒙着灰尘的草木也被清洗得闪闪发亮。空气里到处是泥土的腥鲜气和野草特有的药香味。黄昏时分,东边朝着沙漠方向的天空上,架起了一道巨大的彩虹,明中启这时候正好抵着拐杖踱到南面的涵洞桥桥头,正好面对面、无比清晰和整个儿地瞧见了彩虹。彩虹从南到北,像是跨越了整个天空,戈壁滩雨少,彩虹就更少,明中启更不记得自己看到过如此壮丽的景象。一时间,他百感交集,身心由里到外都畅快了许多,这道天上的彩虹之桥,仿佛刹那将他的心灵送到了一个更广大的境地,让他看见了更多的生命,领会到了更多的欢乐与悲伤。一只金色的蜻蜓从他眼前飞过,他叹了口气,欣慰地朝四下里望着。刚刚进入秋天的茂盛农场,四周尽是绿色田野,五月遭了灾的大地、庄稼、果树和野草,早已恢复了生机。他的身后,是被雨霎时提高了水位的排水渠,这阵儿,水流轻声低语,水里的芦苇、香蒲有节奏地轻轻晃动,水草之间不时传出一阵清脆的溅水声,是鱼还是水蛇,或者是水老鼠?倾听这些声响就仿佛在回忆童年里那些少有的快乐时光,仿佛过去的岁月都被这明澈的新鲜的光线浸染得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