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丨李一男
编辑丨崔世海
2017年，我被身边同事拉着一起跑步后，逐渐开始了解国内外的各大知名赛事，其中就包括被誉为跑者殿堂级赛事的波士顿马拉松。但对于当时刚入门跑步的我来说，高不可及的参赛门槛（BQ）让我觉得参加一场波士顿马拉松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跑步三年后，我在2020年年底举办的上海马拉松赛中跑出2小时58分32秒的成绩，首次达标波士顿我所属年龄组参赛门槛，重新唤醒了我对于这条世界上最古老城市马拉松赛道的向往。但由于疫情期间出国的种种不便利因素，我报名参赛的计划一再推迟。好在最近几年一直维持着较为系统的训练，每场全马比赛成绩也都保持在3小时以内，所以当2023年收到第128届波士顿马拉松开放报名的邮件后，我毫不犹豫就提交了报名材料并第一时间缴纳了235美金的报名费，下决心要站上2024年波士顿马拉松的赛道。
2024年4月15日，经过前期充分的准备工作，我如愿以BQ选手的身份站上了位于波士顿西郊小镇霍普金顿的比赛起点。
融入城市的马拉松基因
波士顿当地的朋友跟我说，波士顿有三样东西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哈佛和麻省理工是最好的大学，麻省总医院是最好的医院，以及波士顿马拉松是世界上最好的马拉松。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树也曾经说过，在他跑过的所有马拉松赛事中，波士顿是他的“最爱”。而对于这座已经举办了128年波马的城市来说，马拉松文化早已融入这座城市和市民当中。值得一提的是，波士顿马拉松举办日并不像绝大多数比赛一样选择在周末，而是跟马萨诸塞州的爱国者日同一天，即每年4月份的第三个周一。这一天，波士顿整个城市是放假的，除了历史悠久的波士顿马拉松在当天举办外，美国职棒大联盟里闻名遐迩的波士顿红袜队也会在这一天坐镇主场比赛。事实上，在爱国者日到来前的一周，整座城市已经进入到了比赛节奏当中。
2024年4月15日，第128届波士顿马拉松赛在美国 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市举行。
这种氛围从我抵达波士顿洛干机场后就能明显感受到。抵达洛干机场后，除了同机抵达的中国选手，在排队出关的人群中可以看到来自全世界不同国家的波马选手。这一点从他们的着装就能轻易辨认：身着往年波马的参赛夹克以展示自己是一位波马“老炮”、手戴跑表脚踏跑鞋彰显自己跑者身份。出关时，工作人员会问你来波士顿的目的和逗留时间，当得知我是来参加波士顿马拉松的选手后，她表示热烈欢迎，并且预祝跑出一个好成绩，随后快速在护照页上盖了章。丝滑顺利的出关过程，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15个小时长途飞行造成的身心疲惫。而在通向行李转盘的路上，也会看到电子屏幕上显示着波士顿马拉松的视觉元素。2024年波马之旅，在机场正式开启。
漫步在市中心，波马的氛围更加浓烈。4月13日上午，我前往市中心的波士顿马拉松博览会领取参赛装备，正好碰上波士顿马拉松赛前的5公里比赛，参赛选手和路边观众共同制造出强大的音浪，一下子把人带入到波马的比赛节奏中去。和波马终点一街之隔的Newbury街（新伯里街）是波士顿有名的购物街，这条全长仅有1.7公里的街道两侧商店林立，从餐饮店到体育用品店可以说应有尽有。观察发现，Newbury街上的很多商店在波士顿马拉松举行的前后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会对参加波马的选手推出折扣活动或者赠送活动。比如有的餐饮店推出活动，参加波马的选手可以在赛事后凭借完赛奖牌领取一杯免费啤酒或者一个汉堡；再比如在国内通常不打折，且价格不便宜的加拿大运动品牌Lululemon，针对波马完赛选手推出折扣活动——凭借完赛奖牌，在店内消费可以享受七五折优惠，这对于国内来的选手算得上是一个不小的福利。笔者所在的“波马华人参赛群”里，就有来自国内的跑者第一时间晒出购物小票，实打实地享受到了Lululemon的折扣。
笔者也在赛后误打误撞享受到了 Newbury街上Nike店的福利。尽管波士顿马拉松的主赞助商是阿迪达斯，但是作为阿迪达斯“死对头”的Nike并没有因此放弃对波马的参与。我在跑完比赛领取完奖牌准备跟家人在Newbury街的一家餐厅汇合时路过Nike店门口，店员热情地把我引到他们在门口搭建的餐饮桌前，并且让我“插了队”——这一门店在比赛当天向公众免费发放华夫饼、蓝莓和酸奶，但普通游客需要排队领取，而波马完赛选手可以随时插队。就这样，我的手里被热情的店员塞满了一个现烤的华夫饼、一碗装有蓝莓草莓的酸奶。这一幕恰巧被路过的一位在波士顿的留学生拍下，还发到了小红书上。此外，波马完赛选手还可以凭借完赛奖牌在店内领取一份完赛大礼包，包括一条硕大的毛巾以及可以定制一顶刺有波马完赛成绩的鸭舌帽。
更让我感动的是，当你挂着奖牌走在路上的时候，每一位和你面对面走过的人都会跟你说一声“Conguratulations（祝贺）!”甚至会伸手和你击掌。2018年跑完柏林马拉松的时候我也经历过同样的场景，但是在波士顿，这样的祝贺更加密集。
当我结束了在波士顿的行程，准备乘坐飞机前往华盛顿时，在机场同样收到了不少祝贺。很多在机场等待的乘客看到我身着波马夹克，会主动打招呼表示祝贺。在候机厅，一对专门从休斯敦飞到波士顿的老年夫妇主动跟我攀谈了一会儿，他们的女儿今年同样参加了波马，因为比赛期间家里孩子无人看管，所以老两口专门飞过来帮着女儿带娃。“今年波马的天气格外炎热，能顺利跑完已经非常不容易。”老两口最后送上了更加“专业”的祝福语。
火热的比赛气氛
笔者参加过国内外数十场马拉松比赛，包括多次诞生世界纪录、被誉为世界最速赛道的柏林马拉松，但谈及比赛的观众气氛，波士顿马拉松绝对排名第一。这是一场从起点到终点，沿路站满观众、呐喊声不断的激情赛事。
波士顿马拉松的路线和世界上绝大多数城市马拉松赛不同，波马的起点在波士顿西郊的小镇霍普金顿，终点则位于市中心。说起霍普金顿，有一项数据比较有意思。由于霍普金顿算得上是波士顿的富人区，所以这里的犯罪率要比全美犯罪率低90%。不过由于波马赛道的起和终点的直线距离超过了赛程的一半，且全程的海拔下降超过了42米，不符合世界田联的规定，所以波士顿马拉松的成绩并不被世界田径联合会认可。但这丝毫不影响波马在世界跑者心中的神圣地位。要知道，第一届波士顿马拉松举办于首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后的第二年，即1897年，而世界田径联合会则成立于1912年，波马比世界田联“年长”15岁。
当然，波士顿马拉松并不好跑。除了令无数跑者苦不堪言的“心碎坡”（32.2km处到33.80km处的一个600米上坡），波马的下坡和天气对于所有参赛选手，特别是像笔者一样首次参加波马的选手来说同样构成巨大挑战。在自驾车选手集合点前往比赛起点的接驳校车上，笔者身边坐了一位参加过25次波马的波士顿当地大哥。他在交谈过程中很热心地帮我分析了这条他再熟悉不过的赛道并且给我支招：“前16英里（约26公里）一定要压住，真正的比赛从16英里后才开始。”
事实上，我的比赛在16英里处基本就宣告结束了。倒不是因为枪响后我脑袋一热忘记了波士顿好大哥的忠告，而是波马前半程的下坡和连续不断且并不起眼的起伏路面同样“费腿”。作为常年在北京平坦大马路上训练的选手，对这种被当地人称为“rolling hills”的路段完全没有适应能力。比赛配速从4分出头直线下降到4分30秒，然后越来越慢，直到抽筋。加上比赛当天炎热的天气，我的两条大腿感觉随时都有可能爆炸，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经历和体验。在比赛起点我结识了一位来自纽约的中国女选手，后来一起跑了比赛的前20km。交谈过程中还开玩笑说没啥比赛目标，准备把今年的波马当成一次“长距离有氧跑”，结果一语成谶，比赛后半段真的变成有氧“慢跑”了。
还好我赛前就做好了享受比赛的准备，并不打算在这条充满挑战的赛道上拼尽全力。我的首次波马选择拿着手机参赛，边跑边拍，以互动和享受为主。我选择和沿途站在路边的各种肤色的小朋友击掌，并接过他们送来的水果或者饮料；我在经过著名的“尖叫隧道”时，和韦尔斯利学院的女同学们一起尖叫。从第23公里处，我开始放慢脚步并且沿着赛道的右侧边跑边观察——按照前一晚的“安排部署”，我的夫人和同学一家将在25公里处的路边等我。终于，在25.5公里左右时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朋友的孩子高高举着写着我名字的加油牌，夫人摇动着铃铛，我和他们顺利汇合、击掌、合影，然后继续向前。
波马之所以让所有选手赞不绝口，还在于不论你成绩如何、速度快慢，在赛道上都能收获平等的赞美和加油。比赛当天我穿了一件印有中国国旗的比赛背心，沿途收获了无数不同肤色、来自不同国家的观众送来的祝福，他们高喊着“Go China!” “China！”“加油！”他们伸手跟我击掌，用力摇着手里的铃铛，伸出大拇指，感动之余我也不断提醒自己，再想放弃也决不能在赛道上走半步，这样太给中国选手丢脸了。
最终，我举着手机、拖着随时可能抽筋的双腿通过了波士顿马拉松的终点，完赛时间定格在3小时10分42秒。这是五年来我跑出的最差成绩，但却是最让我享受的190分钟。
中国跑者李一男（中）奔跑在波士顿马拉松赛道上。
疯狂赚钱的波士顿
由于汇率等多种原因，早在出发前往美国之前，我已经做好了“美国比之前更贵”的心理准备。但这一次，去过多次美国的我还是不得不感叹，现在美国的物价比2015年、2019年去的时候贵多了。比如，吃饭的小费已经变成18%起步。
去国外旅行或者跑马，主要开销无非几大样：交通（机票）、住宿、吃饭和购物。机票方面，由于中美之间航班恢复情况不佳，两国之间直飞航班数量尚未恢复到2019年一半的水平，所以直飞机票价格居高不下。这次去波士顿，我选择了从北京首都国际机场直飞波士顿洛干国际机场的航班，提前两个月预订的经济舱座位价格超过了7500元/人。可以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个价格如果放在2019年，是可以往返中美的。我购买的回国航班是纽约肯尼迪机场直飞首都国际机场的国航航班，经济舱价格超过8000元/人。所以，现在往返一趟中美，直飞航班的机票差不多就需要15000元人民币。
住宿方面，在波士顿的四天时间，我夫人的华中科技大学室友一家热情“收留”了我们，不仅让我在比赛前几天可以吃上符合胃口的中国饭菜，更是省去了上千美金的住宿费用。关于波马的住宿问题我提前做过很多功课，由于波马比赛时间固定，所以每年波马比赛前一周终点附近的酒店就会价格“飙升”且一房难求。距离终点越近的酒店价格越高，通常每晚的价格在800美金及以上，稍微远一点的酒店或者民宿也都在500美金左右。所以对于绝大多数波马参赛选手来说，波马期间的住宿费是支出的“大头”。当然，离开波士顿之后我又去华盛顿和纽约住了一段时间，这两座城市的酒店价格，着实让我觉得待久了真的“住不起”。
朋友一家住在距离波士顿市中心一小时左右车程的Needham，所以比赛当天我选择自己打车去起点，把装有换洗衣服的存衣包交给我夫人带到终点等我，比较好地解决了距离终点较远存包不方便的问题（波士顿马拉松的存包车位于比赛终点附近）。不得不提的是，在波士顿用Uber或者Lyft叫车的费用也比之前贵了不少，这可能是美国整体物价上涨的一个缩影。
最让我觉得“惊讶”的其实是吃饭。2020年，我曾经在洛杉矶生活过半年时间，也经常去外面的餐厅吃饭，当时给我的感觉是：虽然整体不便宜，但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时隔四年再次来到美国，我首先发现餐厅的小费比例变了。之前，美国很多餐厅的小费是5%起步，然后有10%、15%或者自定义的比例可以勾选。但是这次在波士顿，我发现绝大多数餐厅的小费比例已经变成了18%起步，然后是20%、25%的选项。4月14日晚，我和夫人在波士顿Newbury街一家以龙虾著称的餐厅吃晚饭，两个人的餐费大约250美金，18%的小费则达到了45美金，约合人民币320元。
对于参加波马的跑者来说，购物消费的主要阵地就是盛大的马拉松博览会。实事求是地说，国内绝大多数比赛的马博会很难让人产生消费欲望，而且国内赛事主赞助商强势的排他条款，也极大减少了博览会上产品的种类和数量。这一点，六大满贯赛事博览会的确好不少。
2018年我参加柏林马拉松时一度被巨大的场地震撼到。相比把博览会设置在旧机场候机厅的柏林马拉松，波士顿马拉松设在市中心海恩斯会议中心的博览会会场在面积上要小不少。波士顿马拉松参赛规模是3万人，在赛前涌入博览会领取参赛装备的跑者不得不排起长队等候进场。经过了10分钟的室外排队和15分钟的室内排队后，我终于顺利领取了参赛号码，并且被人群裹挟着进入了消费区。眼前的一幕再次让人震撼——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马拉松博览会现场看到如此密集的人群在“抢购”商品，特别是赛事主赞助商阿迪达斯的展位。
这里需要科普一下的是，波士顿马拉松作为全球最古老、在跑者心中地位最神圣的马拉松，印有“独角兽”logo的各类产品历来都是抢手货。特别是波马每年推出的夹克，更是每一位参加波马的选手必买的商品之一。由于担心买不到自己的尺码，所以很多选手会第一时间冲向阿迪达斯售卖区域，挑选自己尺码的夹克。由于波马的博览会同时向公众开放，所以很多代购也会到此大批量“进货”，造成了这一区域严重的交通阻塞。这件官方售价120美金（约合人民币900元）的衣服，毫无疑问是全场的明星产品和销量冠军。最终，我在波马的博览会消费2000多美金，超过了500美金的波马选手人均购物水平线。当然，这里面有许多商品也是送给朋友的礼物。假设以博览会人均消费500美金（跟收银员交流得到的大致数字）计算，仅仅是参加波马的3万名选手，就为赛事带来了1500万美金的收入。
离开波士顿后，我又去华盛顿和纽约待了一周多时间，波马的余热在这两座城市蔓延。在华盛顿纪念碑前的广场上，我遇到了从波士顿前来游玩的一家，他们热情地欢迎我有机会再去波士顿，再跑一次比赛；在纽约的第一个晚上，我去百老汇看了《汉密尔顿》，取票窗口的大爷得知我刚跑完波马，开始热情地向我推荐同样充满挑战的纽约马拉松。排队等候入场期间，一位路过的纽约小哥看到我戴了波马的帽子，主动过来询问波马赛道情况——他也是一位马拉松选手，正计划参加一场美国当地比赛以获得报名2025年波士顿马拉松的参赛资格。
我想，这就是波马的魅力。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城市马拉松赛事和跑者心中殿堂级赛事，波马在全美和全球都有着广泛的影响力，无数跑者为之向往，并付出努力争取站上霍普金顿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