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
当人工智能在高度复杂和自由度极高的电子游戏中占据一席之地,由此产生的游戏体验可能代表一种新型的艺术形式,我们不妨将其视为后人类艺术的一种表现。
原文 :《电子游戏解锁AI艺术未来发展》
作者 | 华东师范大学 刘艺/博士生 王峰/教授
图片 | 网络
在广阔无垠的数字世界里,人工智能如同一位悄然而至的画师,以其精细的算法之笔,在电子游戏的画布上描绘出一幅幅令人惊叹的图景。在这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新时代,我们面临着一个既充满挑战又充满机遇的问题:如何培育和发展人工智能艺术,使其不仅能够扩展创造力的疆域,更能够进一步丰富艺术的深层意义?这不仅是技术层面的探索,更是对技术与艺术关系的深刻反思。人工智能在电子游戏领域的实践,正为我们提供了一把钥匙,去解锁人工智能艺术未来发展的大门。
在评估艺术的创造性时,我们可以考虑不同的标准,包括过程和结果,以及主观和客观的视角。通常,人们期望人工智能在艺术创作中模仿人类的创新能力。在关于人工智能艺术创造性的讨论中,人们往往区分两个方面:一是关注机器创作的最终艺术作品,即“外部”成果;二是关注机器创作艺术的过程,即“内部”机制。这种区分有助于我们探讨人工智能是否真正“创造”了艺术,但最终创造性的评价还是要基于作品本身。例如,当我们讨论人工智能是否能够创作图像艺术时,我们主要依据的是作品是否符合人类对艺术的传统理解。此外,人工智能艺术的评估也需要考虑与审美体验相关的标准,这些标准可能是主观的,也可能是客观的。如果审美体验基于客观的美学准则,那么人工智能创作艺术作品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如果审美体验更依赖于主观判断,那么艺术创作的主体可以是多样化的,包括机器在内的非人类实体也有可能创作艺术。艺术创造性的评价标准并非固定不变。技术哲学家马克·考克尔伯格指出,过分地执着于人类艺术标准,可能是由于“对非人类形式的创造性缺乏足够的欣赏和开放态度”。
艾伦·卡普罗在其著作《模糊艺术与生活的边界》中,深入探讨了游戏元素如何被融入艺术创作之中,并成为艺术实践的一部分。他指出,二十世纪的艺术发展史,从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的兴起,到激浪派和情境主义的实践,实际上是一个不断游戏化地挑战和解构十九世纪现代主义传统的过程。卡普罗认为,“玩”不仅是偶发艺术(Happenings)的核心动力,也是艺术家探索艺术可能性的一种手段。通过游戏,艺术家能够打破常规,创造出新颖的艺术形式和体验,从而不断拓展艺术的边界。无论是从“玩”的体验还是“游戏”的设计角度来审视,电子游戏都展现出了作为人工智能艺术创造平台的潜力。
游戏已经成为规模可观的流行文化产业,能够产生出丰富的人机交互的动态过程,伯纳德·苏兹说:“玩一场游戏,意味着自愿去克服非必要的障碍。”游戏有其自身的目标、方法和规则,是实践理性、实践行动和实践可能性的特定结构,这些结构是可计算的,计算的结果也反过来为游戏设计提供参考。
在游戏领域,人工智能的应用是一个多维度的探索过程。电子游戏是人工智能艺术的重要载体,它不仅融合了绘画、摄影、建筑、舞蹈和戏剧等多种传统艺术形式,而且通过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人机交互模式,展现了技术与艺术的紧密结合。以程序化内容生成(PGC)为例,这是一种技术,即使是最具创意的游戏设计师也无法持续不断地创作出高质量的游戏内容。PGC可以在游戏设计师手中成为一个自主生成内容的独立组件,而在玩家方面,则可以发展成为与玩家共同创造游戏体验和过程的互动模式。例如,英国游戏公司Hello Games在2016年发行的《无人深空》就是一款利用程序生成算法和人工智能实时创建宇宙星球环境的游戏。游戏中的行星、地形、植被和生物等视觉元素都是通过AI算法实时生成和渲染的。这种视觉生成会随着玩家的行动而动态变化,生成新的图像数据,为玩家提供独特的视觉体验。与传统的由人类玩家通过视觉感知来操作电脑进行游戏的方式相比,人工智能的加入不仅增强了游戏的视觉艺术性和吸引力,还能够帮助游戏设计师预先测试游戏系统和硬件性能的极限。
人工智能体(AI Agent)的引入更是为游戏行业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AI Agent具备感知环境、推理、决策和行动的能力,它们通过分析输入的数据,运用算法和知识库进行自主决策和行动。将AI Agent的概念应用于电子游戏,就像是为虚拟世界赋予了具有自主意识的玩家。这些智能体不仅能够模拟人类玩家的行为,还能够在游戏设计和开发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Michael Cook在其文章《机械游玩:打造与人类并驾齐驱的3D游戏设计师》中提到ANGELINA-5就是一个能够自主创造3D游戏的软件。它能够根据设计师提供的关键词或短语,独立开发出具有特定主题的游戏,这一点在游戏社区的Game Jam活动中尤为重要,因为这种活动通常要求设计师在有限的时间内发挥最大的创造力。在2013年的Ludum Dare 28游戏开发大赛中ANGELINA-5不仅成功提交了参赛作品,还获得了游戏研究界的广泛关注。这一成就展示了AI Agent在电子游戏制作中的颠覆性作用,预示未来游戏行业可能会有更多的创新和变革。我们可以预见,AI Agent将在游戏设计、玩家体验和互动性方面发挥越来越关键的作用。
在探讨人工智能艺术发展的同时,我们也见证了自动化技术在视频游戏设计领域的进步,这引发了一些担忧:机器是否有可能取代人类的游戏设计师。比如,ANGELINA-5不仅生成游戏内容,还试图理解并融入周围的文化背景,从而为游戏提供更深层次的描述。这种批判性的尝试所关注的不仅仅是人类设计师的角色,更重要的是,它让我们思考未来人工智能能否发展到不仅创造游戏,还能对游戏进行深入的批判和理解的水平。这样的进步将标志着人工智能在游戏设计领域的成熟,并体现它们在文化理解方面的深远影响。
C. Thi Nguyen在其著作《游戏:艺术的能动性》中提出,电子游戏的独特之处在于它们允许玩家自由地改变游戏活动的目的地和方法,这种流动性是游戏的显著特征。Nguyen认为,“游戏是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它们为我们提供了通往独特艺术视野和良善社会的途径。游戏作为一门艺术的特殊性在于它们与人类的实践性——我们的决策和行动的能力——息息相关。它们作为一种实践活动的特殊性,正是因为它们是一门艺术。”每个游戏都设定了一种特定的能动性,即玩家行动的动机和理由。游戏的实践教会我们如何灵活地运用和调整这种能动性。如果将这一观点应用于人工智能的艺术创造性方面,我们可以看到,传统的艺术创作往往被限定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内。然而,在人工智能驱动的电子游戏研究中,能动性在游戏中不断地变化和移动,从而不断产生新的玩法。从这个角度来看,电子游戏是一种能动性的艺术形式,其艺术创造性也应该超越传统的美学范畴,拥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在技术进步的推动下,电子游戏的能动性得以调整,这反映了一种后人类文化状态。德国媒介研究的文化技术学派认为,文本、符号和人造物之间的联系是通过“操作”建立的,这种操作使得文化得以在历史长河中留下印记。“与其说文化技术是技术理论,不如说它更像是对文化的技术性叙事,它始终将理论嵌于具体操作之中,拒绝泛化的逻各斯中心主义。”如果我们将人工智能视为一种媒介表现形式,那么电子游戏便是当前文化操作的主要领域。在人工智能驱动的电子游戏中,能动性体现为人类与计算媒介之间的互动过程。人工智能并不是要取代玩家,而是作为后人类主体的一部分参与到游戏中。“自动化开启了理解人机关系的新途径,既非人类的主人,也非技术殖民的被奴役方,亦非操作者和被操作者的角色,而是一个缠绕的能动力量(entanglement of agential forces)。”这意味着我们要拆解和松动一些传统的观念,以适应不断演变的技术与文化互动。
当人工智能在高度复杂和自由度极高的电子游戏中占据一席之地,由此产生的游戏体验可能代表一种新型的艺术形式,我们不妨将其视为后人类艺术的一种表现。在这一演变中,以人类为中心的传统主体性概念可能会逐渐边缘化,推动我们逐渐接受非人类创造性的概念。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它要求我们对现有的艺术观念进行扩展和重新定义。随着技术的发展,我们可能会见证人类与人工智能共同创造艺术作品的新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