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六,我去见了一位新朋友——陈佩斯。
和这位新朋友还没见面就闹了个小误会。
本来我听说有位著名演员要来面试我的剧本《锦衣》里的一个角色,
结果到了现场,发现我成了被面试的。
来都来了,就试戏演上一段吧!
我俩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都感觉:见晚了!
我们是同时代人,他长我一岁,都是水瓶座(刚跟年轻人学的新词儿)。
陈佩斯年轻时下过乡,我是一出生就下了乡。
陈佩斯说他是艺(e)人,和我是两种状态。
喝上二两酒以后是e人,如果碰上一点烦心事,就变成i人了(很努力才听懂)。
陈佩斯看我来试戏,问我有没有演戏经验。
我那点经验纯粹是闹着玩的嘛,70 年代初期的时候,我们高密县茂腔剧团改唱京剧样板戏,不单是县剧团在演,村里的剧团也要演。
村子里边年轻人也不多,大家几乎全都上台了。
像演《智取威虎山》,那么多的小土匪找不到人演。我们这些小孩全得上去,回家把父亲的羊皮袄翻过来毛朝外穿。
那会儿也没化妆师,回家到锅底下去摸两把灰抹脸上,然后就跑到台上去了。我们也没有台词,就跟着吆喝。
农村演戏的露天戏台一到寒冬腊月,会挂上一个汽灯。我当时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强烈的光源,除了太阳以外就是汽灯了。
陈佩斯说他们团也演过这个戏,夏天舞台的汽灯一点起来,十里八乡的昆虫蛾子都跑过来,在汽灯边上乱成一团。
人在台上唱着,走到灯边上,一会打喷嚏,一会咳嗽,一会躲蚊子。
这就是我们俩共同的戏剧经历。
我在《檀香刑》里写过一个戏班班主孙丙,他有一个观点,就是说我们为人一世,尤其是做演员的,每做一件事情都要考虑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百年之后我这样做,如果被别人编到戏里去,人家会怎么说。
如果有一天陈佩斯来演这个班主,我感觉会很合适。
陈佩斯的《惊梦》,讲的也是一个戏班在大时代里挣扎着活下来的故事。
《驚夢》剧照-摄影师李笑鸣
动乱的年代里,各种欲望洪流,各色人等充分表演自己最光彩的一面和最黑暗的一面。
陈佩斯用喜剧的方式来重现大悲剧的底子,这个难度之大我真是不可想象。
陈佩斯父子已经看过我的话剧《鳄鱼》了,我期待能早日看到他们演出的《惊梦》。
来源:莫言 编辑:丁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