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妍的心事》:重生之我在帝都当赵丽颖
注意看:
这个女人,叫乔妍(辛芷蕾 饰)。
男人跑路,采矿场没钱,自己还挺着个大肚子,走投无路。
这个女人,也叫乔妍(赵丽颖 饰)。
单身,有钱,有地位,还是个当红女演员。
她们是亲姐妹。
她们都叫乔妍,也都不是“乔妍”。
她们都要抢下“乔妍”的身份。
有人劝妹妹,为了一绝后患,那就:
杀了姐姐
等等。
这是不是你们在这部电影的宣发短视频上,看到的内容?
打着悬疑片的旗号,用地位悬殊的姐妹俩,制造“谁取代谁,谁威胁谁”的看点。
在预告、短视频里,你会看到,二人之间的虎视眈眈。
妹妹监视着姐姐的一举一动:
看她泄愤地将自己的漂亮衣服扔在地上。
姐姐看到妹妹回家也不慌,露出一副“贪婪”嘴脸:
搂着妹妹说到,你的,就是我们的。
这两大女主明争暗斗的竞争,还不好看?
票房8400万,还算是营销到位。
但,也难免有人觉得货不对版。
毕竟,这一点也不爽啊?
乔妍的心事
抱歉。
《乔妍的心事》本身就不是一个关于“雌竞”的大爽片。
它甚至不关乎姐妹的反目成仇,而是讲了一个普通、平常的人间故事。
只不过,它将这样的故事,套入了一个“女明星与穷亲戚”的引流标题里,吸引想要看到更爽、更刺激内容的观众们。
它如今票房的成功,正是靠此。
而口碑的溃败,也是在此。
01
玉
电影并没有那么多抓马的故事,也没有什么刀光剑影,暗地里使绊子的情节。
甚至电影的拍摄方式,也不是像悬疑片那样“露”。
它没有直接暴露两个女人之间的矛盾,或是,加快故事节奏。
而是,藏。
用草蛇灰线的方式,让你去发觉她们的过去。
比如,在电影的开头,就对准了一件配饰:
玉。
辛芷蕾饰演的姐姐,17年没有与妹妹见面,一直生活在缅甸。
丈夫在缅甸做玉石开矿的生意,亏本后,人一走了之。
姐姐挺着7个月的孕肚,来到了北京,一是找自己不成器的丈夫,另一个,是投奔自己火遍半边天的妹妹,乔妍。
姐姐一出场时,穿着丈夫的外套,系着一条破旧的围巾。
但,耳朵上的玉耳环,与她身上不合身的衣服,形成明显对比。
为什么要突出这块玉?
首先,是交代人物。
你可以从这颗玉耳环里对姐姐这几年的生活,有一个猜测。
她的玉成色非常好。
在妹妹开车追尾前车时,姐姐与前车的女人理论时,你会发现,那个中年女人耳朵上的玉,成色与姐姐玉耳环的光润度、颜色几乎一致。
这说明姐姐在缅甸并非没有赚过钱。
只是这些年里,丈夫很有可能因为赌博而输光了家产。
姐姐能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一双玉耳环了。
但这块玉只是为了交代姐姐的前史吗?
不止。
它同样在告诉我们,妹妹的心思。
在姐姐的那双玉耳环出镜后,镜头一转,是妹妹坐在车里,看着代言的首饰,她说了一句:又是玉的,我不喜欢玉。
而这个“不喜欢玉”在电影里被强调了两次。
电影里,妹妹的耳环,多是金属的。
她不喜欢的是“玉”吗?
或许,她对于玉的反感,是对自己成长经历的反感(她小时候曾放在缅甸生活)。
她有意与童年的自己进行割离。
也是将自己与姐姐:真·乔妍,进行分割,与这个家庭解绑。
妹妹是讨厌这个家庭,讨厌自己出生的。
但能逃得了吗?
当然不能。
电影里,当妹妹迫于演员合同,必须在资方老板的“淫威”下,为首饰站台时。
她被迫戴上了一套,玉石首饰。
枷锁又一次套在她的脖子上。
所以你看,一块玉,不但交代了人物的前史,与当下的心态。
也就预示着,妹妹未来的命运,还是难以逃离与姐姐的羁绊。
02
孩子
这其实是赵德胤一贯的做法:
把情节藏在细节里。
他不需要把整座冰山给你呈现出来,只是通过一些简单的细节,便交代了故事,增添了想象空间。
比如,在以#Me too为内核的《灼人秘密》里,他将一碟“水饺”,贯穿电影始末。
开头。
女主包饺子的案板下,就是一张宣传台湾省的知名制作人的报纸。
此时,“水饺”慢慢渗入女主的意识中。
其后,她被这名电影制作人性侵时的房间里、在片场拍片时,“水饺”都如影随形。
你可以认为,“水饺”,谐音“睡觉”。
暗示着她在这场被动的、龌龊的交易里,所做过的事情。
以及,还有一场在片场的戏里。
导演三番四次地让女主迅速吞下饺子,为的是,隐藏饺子里包裹的“秘密”。
这样的电影感设计,是赵德胤可以成为金马嫡系的原因。
可问题是,过于着迷某些“小情节”式的隐喻,也很容易顾此失彼。
甚至导致与商业片嫁接时,迎来最终的溃败。
怎么说?
就像《乔妍的心事》。
理解这部电影的一个关键元素,其实是:
孩子。
如果你无法理解为什么姐姐会设置为一名孕妇,妹妹为什么要演一个孕妇的角色,你就没办法找到解锁这部电影的钥匙。
具体来说。
我们可以看到,妹妹一开始对“孩子”是极为排斥的。
比如一个细节。
姐姐把妹妹的手拉向自己隆起的肚子时,妹妹的反应是什么?
脸上是不悦,不耐烦,厌恶。
孩子代表着什么?
其实指的就是出生的合理性。
在小说里,妹妹的出生,本就是计划生育之外的“多余”的一个,是要被打掉的,所以一直以来,她并没有感受到父母对她的关爱,更多的是,反而是父母对她的恨意。
所以她对自己出生的合理性极为怀疑。
也对“母亲”这个角色极为抗拒。
于是,哪怕是接到一个剧本,扮演一名准备堕胎的母亲时,也无法入戏,走路的姿态也不像一个孕妇。
甚至于,当她看到姐姐在她的试衣间里,想把身体塞进漂亮裙子,却卡在了肚子上时,也会嫌弃地说:
你要想穿漂亮裙子,就不要有孩子。
妹妹势必无法理解母亲,也不会成为一个母亲。
那么之后呢?
姐姐这一次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都满足了妹妹对“母亲”的感情投射。
从姐姐的身上,妹妹看到了“母亲”应该有的形象。
小说里,姐姐对妹妹说,是她向神明许愿,让妹妹来到自己身边的。
电影里,姐姐像是母亲一般,从给她带来云南的特产,并填满妹妹空荡荡的冰箱,照顾她每一顿饭。
姐姐的出现,让妹妹感到了自己被需要。
也让妹妹感受到了迟到温情。
所以说,导演并非想在电影里拍姊妹雌竞。
而是想通过姐姐的到来,去治愈妹妹曾缺失的、惊恐的一部分:
存在合理性的焦虑。
而姐姐肚子里这个不能上户口的孩子,是妹妹对自己“合法性”存疑的一种安慰,也是一种和解。
再加上如今也是没有身份的姐姐。
这三个女性,在此时出现了一种命运的呼应。
但,很可惜。
在前半段把细节做得如此扎实之后,影片却迎来了不知所措的溃败。
它没有继续聚焦在姐妹的互动上。
也没有把这份情感做更深一层的推演。
为了让故事顺利发展下去,它选择了一条很“商业片”的方向,硬是加入了贪财、好赌的工具人男人,把焦点让位给了抓马的“姐夫”。
悬疑性是有了。
可重心却走了样。
说起来,当文艺片导演,遇上有一定商业诉求的项目,总会出现此类的问题。
比如陈哲艺的《燃冬》。
或者顾晓刚的《春江水暖》。
虽然有几场戏单拎出来,在华语新生代导演里,算得上是第一档的质感。
可最终还是迎来口碑的崩盘。
是他们掌握不了商业片的法则吗?
或许是。
但与此同时,Sir也觉得,反而是这样的导演,才能在千篇一律的社会议题中,走出另一条路。
更大胆地提出问题。
03
影子
电影的片名叫《乔妍的心事》。
“乔妍”我们当然都知道,指的是俩姐妹,但“心事”到底指的又是什么?
彼此的内心挣扎?
或许这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
因为别忘了,这个故事,将女性对身份意识的大议题,放在了一个历史事件之下:
计划生育。
80年代,计划生育开始实施,在重男轻女思想的影响下,女孩就成为被“隐匿”的角色。
所以。
电影里姐妹悲剧也好,命运的唏嘘也罢,其实,是在直指当时的政策下,女性在这样的制度缝隙下的艰难生存。
她们本该充满阳光地生活,却苟且在对一张身份证的竞争中。
那么问题来了:
到底,又是谁让她们生活在阴影中?
Sir在海报上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细节。
在妹妹身后的窗户上有一枚倒影。
是谁?
可能你会认为这就是黄觉饰演的,充满控制欲的经纪人沈皓明。
戴眼镜,平头。
但,当你仔细看乔妍的父亲形象时。
会发现,这个男人也是戴眼镜,平头,在倒影上也几乎如出一辙。
这个影子,或许是“父亲”在计划生育下对“女儿”的选择中,而对女儿造成的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
这是一种巧合吗?
不,Sir认为这是导演有意为之:
因为在电影里,有一句非常有趣的台词。
在沈皓明买走了乔妍姐姐的孩子后,对那不成器的姐夫说了一句话:
“反正不是男孩,孩子你可以随时再生。”
此时。
沈皓明与“父亲”的形象,就此重叠。
在这里,多余的女孩,是不被欢迎的。
不是被选择的。
所以该怎么说呢。
在许多关于女性话题的电影里,他们会将更多的注意力投放在了女性之间的对立、竞争上面。
最后共赢也罢,怀念也罢。
都没有人敢去质问,在那样的环境里,女孩们的生存困境与她们要付出的代价。
而《乔妍的心事》表面上,是以一张身份证,让两个人去竞争。
但,实质上想要质问的是:
这种不该有的“竞争”,从何而来?
是从计划生育来?还是从重男轻女中来?
而这,恐怕才是“乔妍们最大的心事”。
说到这里,你大概就能理解,为什么结局会如此和谐的原因(原小说里的结局是姐姐自杀)。
这其实是一种期望。
我们期望着阴霾终将剥开,期望着本不该存在的心魔不复存在,期望着每个人,都能合法地存在。
于是最后,乔妍们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但,这一次,她们与自己的后代,照耀在阳光之下。
没有影子。
也没有需要隐藏的身份。
虽然,这份和谐,看起来有一种不真实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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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小田不让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