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石伟 彭雨田 林珏瑶 山东聊城报道
10月30日14时许,几十个直播镜头在山东省聊城市中级人民法院门口等待着。
人群突然涌动,郭刚堂从法院走出来,上百位寻亲者、媒体记者簇拥而上。郭刚堂在人群中努力站稳,大声通报二审结果: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呼富吉、唐立霞拐卖儿童案作出二审宣判,驳回上诉,维持一审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的判决。
走出法院的郭刚堂说,二审宣判之前,他在感情上希望判处呼富吉死刑,同时又希望“与魔鬼做交易”。“如果他主动供述其他案件、其他孩子下落,我愿意帮他减刑。”但现在,他已经没有这个想法了。
郭刚堂回忆,在庭审上,他和呼富吉相距仅一米多,但呼富吉始终没有看他一眼,唐立霞也一直低着头,看着小桌板。“可以看出他们还是心虚的。”他说,呼富吉这次的态度像二审时一样,没有流露出友善和人性。
对于维持原判的结果,郭刚堂称不服,也不会就此停止对人贩子的追究。在案件宣判前,他发现呼富吉有漏罪的可能,但这一诉求没有被采纳。他希望呼富吉其他犯罪事实能够被查清,得到应有的处罚。
电影《失孤》的原型故事就此迎来大结局。
郭刚堂寻子过程被集结出版,他也升级当了爷爷,开始通过直播当菜贩子二次创业,“又找回20多年前插上翅膀就能飞的感觉”。
开庭前郭刚堂接受采访,对判决表示信心
01
13万字记录24年寻亲路
骑废10辆摩托
今年10月1日,郭刚堂将24年寻子路上的悲苦喜乐集结出版,命名为《在路上》,全书13.8万字。
书的扉页上,郭刚堂说:“只有在路上,我才感觉自己像个父亲。用24年找到儿子,再用余生找回那24年。”
故事从1997年9月21日开始。
在此之前,郭刚堂和妻子张文革的生活“像插上了翅膀,扑棱着准备起飞”。他们新婚不久迎来了第一个孩子,郭刚堂花大价钱学习了汽车驾驶。妻子拿出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一张存折,帮他买了一辆拖拉机。郭刚堂每天开着拖拉机在附近运输土方,妻子在家操持一家的生活,夫妻俩两年就攒下四五万元。
郭刚堂说,干活的间隙,一想到老婆孩子,就有使不完的劲儿。中间休息的时候,他会特意回家看娘俩一眼,再返回工地。
出事的那天中午,郭刚堂也曾绕回家,答应两岁的郭振“晚上回来给你买糖”。那天傍晚,郭刚堂收工回家,路上买了半斤大白兔奶糖。
“刚到村口,就看到一群人围在我家门外。四叔迎上来,说小六丢了。我脑袋嗡一下变大了。”郭刚堂的妻子哭着跪在地上自责,他情急之下扇了自己两耳光,埋怨自己没有早点回来。
郭振被拐,成了全村人的大事。乡亲们当天凑了5万元,交给郭刚堂外出找孩子。有年迈的村民说,每家每户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找回来。
郭刚堂骑着大哥的摩托车出发了。
截止到2021年7月找到儿子,郭刚堂骑坏了10辆摩托车,累计行程超过50万公里。
《在路上》一书中,二儿子郭伟写到,他从小就知道有个哥哥被拐走了,父亲经常外出找人,家里很需要钱,他在学校上学时就从三餐节省,希望攒钱把哥哥早点找回家。
郭伟还记得,有一次父亲冷脸推着摩托回到家,裤子破了,身上都是泥巴。母亲赶紧给父亲做饭,父亲趁这段时间在门外修车,之后换了衣服吃了两口饭,又匆匆忙忙出发了,前后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
郭刚堂说,沿途摔跤、被人打劫、被人欺骗这样的事情很多,但也有很多好心人给他送吃送喝、开着车灯护送,还有交警自掏腰包资助他。“那些不好的事情我都选择忘记,只把好事记在心里。不好的事情会扰乱注意力,骑车过程中一旦走神,可能命都没了。”
在郭刚堂的小仓库里,还存放着最后一辆摩托车。“这是第11辆,只能当废铁卖。我想留着,当作纪念。”
郭刚堂二审宣判后为其他寻亲家属举牌
02
情感上希望呼富吉判死刑
“如果主动交代愿帮他减刑”
10月29日下午,小区广场上有京剧团义演。舞台上,杨继业被困无援、儿郎死伤,愤懑唱着最后的戏文,以头碰碑而亡。
老生的唱词和群众的欢呼声,从窗外飘来。郭刚堂同样情绪激动,诉说着自己的纠结。
2021年6月,郭振被寻回之前,拐卖他的人贩子呼富吉、唐立霞分别落网。6个月后一审宣判,呼富吉、唐立霞共同贩卖4名儿童,呼富吉伙同他人另贩卖1名儿童,呼富吉由此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不得假释;唐立霞被判处无期徒刑。两人提出上诉。
在一审中,唐立霞说“我当母亲之后,才知道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我对不起你”。郭刚堂当场反问:“这是一句对不起能抹平的?”
郭刚堂介绍,呼富吉、唐立霞落网后,从未主动交代一起案件;呼富吉甚至从不承认拐卖过儿童,唐立霞则把自己描绘成被迫者,把拐卖行为推到呼富吉身上。
唐立霞拐卖郭振之后,在拐卖第二名儿童时曾被警方抓捕,因作案未遂,证据不足被释放。“她如果主动交代郭振的情况,我也不会辛苦奔走24年。她还说2015年看到过我骑着车找孩子,他们就那样看着。她的道歉只是表演。”
郭刚堂说,呼富吉直到二审期间,才不得不勉强承认拐卖了郭振,并且态度嚣张,对于一些细节反而反问法官,“你怎么不去调查?”
每次开庭前后,郭刚堂都会把妻子、孩子安排出去,独自在家接待数十家媒体和寻亲者们。大家也轻车熟路,自行拿杯子倒水,自行推开卫生间上厕所。
这些天里,郭刚堂从早到黑不停接受着采访,其他寻亲的家属默默陪坐在沙发上,举着寻亲牌子,开着直播,希望把寻亲信息通过每个镜头传播出去。
除了郭振案,呼富吉在2001年、2021年还有两起拐卖儿童罪,被判处有期徒刑累计17年。郭振被拐案案发的时候,呼富吉正在山西监狱服刑。
“1988年开始,他因盗窃、敲诈勒索、拐卖儿童连续被处罚,这三十多年他不是在坐牢,就是在犯罪。这样一个魔鬼,我从内心希望他被判死刑。”郭刚堂说,除了在案的犯罪行为,他还找到另外一名被拐者指认呼富吉,已在二审中向法庭提交资料。
“但我又想跟魔鬼做交易,如果他愿意主动交代更多案件,帮助其他家属找到被拐卖的孩子,我愿意为他减刑。”郭刚堂说,对呼富吉的量刑,他也很纠结。
郭刚堂二审宣判后为其他寻亲家属举牌
03
《失孤》故事迎来大结局
找回“插上翅膀就能飞”的感觉
10年前村里拆迁安置,郭刚堂分了4套房。当时,大儿子还没找到,夫妻俩给仨儿子每人预留了一套婚房。3套房在同一幢楼,郭振被找回之后,与弟弟先后在这里举办了婚礼,日常在河南工作,每个月会回来住两天。
“你们来过几次,房子很朴素。他回来我们也没有区别对待,故意要怎么对他好。就跟其他孩子一样,该喊他干活就喊他干活,他回来也是主动做饭、扫地,跟其他人家一样。我们只聊家常,不聊被拐的这些事。”郭刚堂说,他对这样的相处模式很满意,大家都是放松的。
在新书出版的同时,二儿子郭伟也传来好消息,小夫妻为郭刚堂产下孙女,郭家在村里的家族成员超过300人。
郭刚堂说,“找回了20多年前插上翅膀就能飞”的感觉。
郭刚堂成为网络名人之后,曾有不少商家找到他,邀请他代言、带货,“有人承诺一年给我500万,我都拒绝了。”郭刚堂说,自己就是个平头老百姓,把握不住网上的诱惑,“钱够花就行。”
郭刚堂所在的村子,村民大部分是地道的菜农。如今的郭刚堂捡起了“老本行”,开始二次创业当起“菜贩子”。他带着妻子前往山东、河北、河南,到田间地头开直播,销售娃娃菜、铁棍山药、地瓜等农产品。
“我也告诉其他寻亲家属,不要排斥网络直播,要利用这个途径先把生活搞好,才能继续找孩子。”郭刚堂说,曾有寻亲家长哭着说,她很高兴郭振被找到了,但又觉得不高兴,因为担心郭刚堂找回孩子后不管他们了。
郭刚堂介绍,他在2014年发起创办了“天涯寻亲志愿者协会”,成员已经达到数千人,遍布全国各地、各行业,帮助找回了很多被拐、走失的孩子和老人,“这份责任我不会丢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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