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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新闻编辑 | 崔宇
近日，海关总署披露了跨境电商最新数据。前三季度，我国跨境电商进出口1.88万亿元，增长11.5%。其中，出口1.48万亿元，增长15.2%；进口3991.6亿元，下降0.4%。
跨境电商出口的发展离不开外贸新基建——海外仓的助力。今年6月，商务部等9部门发布了《关于拓展跨境电商出口推进海外仓建设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提出15条具体举措。商务部外贸司负责人指出，跨境电商与海外仓等新型外贸基础设施协同联动，减少中间环节、直达消费者，有利于促进外贸结构优化、规模稳定，有利于打造国际经济合作新优势，已成为我国外贸发展的有生力量，也是国际贸易发展的重要趋势。
浙江省是最早布局海外仓建设的省份之一。据浙江省商务厅贸发处副处长王舒立向界面新闻介绍，2023年浙江省319家海外仓企业在全球53个国家建立了839个海外仓，占全国33.6%，面积达1210万平方米，占全国40.3%。
作为跨境电商重镇，宁波企业正在“疯狂”建设海外仓。
今年6月17日，宁波智能家居和海外仓头部企业乐歌人体工学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乐歌股份”）公告，拟投资建造“美国佐治亚州Ellabell海外仓项目”，建筑工程费用预计为7800万美元（折合人民币约5.5亿元）。2023年，乐歌股份公共海外仓业务快速发展，营收9.51亿元，同比增长94.03%，营收占比由2022年的15.28%提升至24.38%。
2016年起从传统国际货代转型布局海外仓的宁波发现国际物流有限公司，目前已在美国、德国、英国等地建设20个海外仓，总面积达25万平方米，海外仓营收占比从最初的3%提升至70%。
“我们从2015年开始鼓励龙头企业建设海外仓。”宁波市商务局跨境电商处处长林维忠告诉界面新闻，截至今年上半年，宁波市共有73家海外仓企业在24个国家和地区建设经营了217个海外仓，面积达374.7万平方米，出口海外仓业务位居全国前列。
宁波如何发掘和建设海外仓新赛道？在海外仓竞争日渐激烈的当下，下一个跨境电商新基建可能是什么？
发掘海外仓新赛道
随着跨境电商的发展，海外消费者已经无法忍受传统直邮10-15天的物流周期，履约时效就是竞争力，于是海外仓应运而生。
海外仓是指建立在海外具备仓储、分拣、包装、配送及其他多元化服务功能的重要新型外贸基础设施，可提高跨境电商企业的货物送达时效，并提供包括售后、退货等增值服务。根据建设主体的不同，海外仓大致可分为三类：平台型海外仓、第三方海外仓和自营海外仓。
宁波最早建设公共海外仓的企业大多分为两类：一类是跨境电商企业自建自用海外仓之后向其他企业开放，另外一类是传统国际货代、物流企业转型拓展海外仓业务。乐歌股份属于前者，宁波良仓供应链管理有限公司（下称“良仓”）属于后者。
成立于2002年的乐歌股份经历了多轮产品和商业模式的转型：从电视机、电脑支架到智能家居，从贴牌外贸到跨境电商、公共海外仓。
转型跨境电商之初，，出于做品牌的考虑，乐歌租用了亚马逊FBA仓库。与此同时，为了多平台发展，乐歌开始自建公共海外仓。从2013年起，乐歌相继在洛杉矶、孟菲斯、休斯顿设立海外仓，配送时效缩短至4日达。
2020年，乐歌董事长项乐宏预判了疫情对美国人消费习惯的改变，决定购买更多的海外仓，开展公共海外仓业务。这个决定遭遇了部分高管的反对，但他十分坚持。
项乐宏认为，世界最大的制造基地在太平洋的西岸，即中国，而世界最大的消费地区在太平洋东岸，即美国；其次，从交互来分析，太平洋两岸运输可用2.4万TEU超大型集装箱船，只要15天，比去欧洲时间甚至要短；更关键的是，乐歌自主品牌发展积累了良好的信誉，重资产的存在将让公共海外仓更有可行性。
在同一时期，越来越多传统国际物流、货代企业入局海外仓赛道。
“2017年12月，我们在洛杉矶拿了一个不到4000平米的仓库，当时觉得面积挺大的，万一亏掉怎么办。没想到2月份过年的时候，一下就爆仓了！”良仓总裁兼首席执行官Sophia回忆道。
2004年，宁波美航物流有限公司（下称“美航物流”）成立，专做美线国际物流业务，2008年在美国成立公司，在当地开展清关、卡车派送等服务。2014-2015年左右，美航物流合作的外贸公司转型从事跨境电商，一些卖家在亚马逊平台仅用了半年时间就将品类做到了前十的位次。
2017年，美航物流决定开拓海外仓业务，在美国洛杉矶租赁运营第一个海外仓，很快迎来爆仓。2018年，美航物流又在亚特兰大开了新仓。之后，海外仓业务从美航物流独立出来，成立了新公司——良仓。
2019年，良仓与美国联邦快递（FedEx）签署的主账号合约正式生效。接下来疫情三年，线上消费迅速发展。“那个时候物流基本处于瘫痪阶段，海外仓但凡有位置就肯定有货，但是运力有限发不出去。我们因为拥有主账号，运力有所保障。”
与此同时，不同类型的海外仓企业也通过紧密合作来满足卖家对仓储及物流服务的差异化需求。不少中国头部海外仓企业，也往往是跨境电商平台的合作商。比如，乐歌股份和发现物流等，都是亚马逊SPN（Service Provider Network）服务商网络以及其他各大跨境电商平台的官方认证服务商。
政策发力支持海外仓建设
“浙江省推动海外仓建设有一个总体思路，就是政府引导、市场运作，合理布局、企业共享。”浙江省商务厅贸发处副处长王舒立对界面新闻表示，“前十年，我们的重点是数量和质量兼顾。最近五年，我们要进一步支持海外仓企业做大做强，往专业化、规模化、智能化方向发展。”
作为外贸大省，浙江早在2015年就率先在全国开展公共海外仓培育工作。2021年，浙江省出台首个海外仓指导性文件《推进海外仓高质量发展行动计划》，提出到“十四五”末，力争在全球设立海外仓总数超千个，努力打造促进外贸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平台。2022年，《浙江省对外贸易主体培育行动计划（2022-2025）》出台，明确提出培育一批在信息化建设、智能化发展、多元化服务、本地化经营方面特色鲜明的代表性海外仓。
海外仓是一个重资产行业。Sophia算了一笔账：租仓一般要交6个月押金，如果一个月仓租是50万美元，6个月押金就达300万美元，签约7年的话，300万美元就一直押在对方的账上。
为此，浙江省为海外仓企业提供专项支持。据王舒立介绍，2016年起浙江省商务厅第一次开展省级公共海外仓评选，至今已开展九轮。同时，聚焦带动外贸企业出海实效，浙江省商务厅建立了省级海外仓的绩效考评制度，完善淘汰机制。
2022年4月20日，中国服务贸易协会、浙江省电子商务促进中心、广州市商务局、宁波市商务局、宁波跨境电商综试区及海外仓相关企业等共同起草编制的《跨境电子商务海外仓运营与管理服务规范》团体标准公布实施。这也是我国第一个针对跨境电商海外仓运营与管理服务的标准。
浙江省商务厅还联合中国物联网专委会等部门出台了《公共海外仓建设基本要求》《公共海外仓服务规范》《公共海外仓数据交换规范》等三大规范，为海外仓行业标准探路。
浙江省商务厅还牵头建设了“海外智慧物流平台（海外仓服务在线）”，通过整合第三方公共海外仓运营企业数字仓储数据，“一站式”解决企业出口海外仓业务遇到的多种问题，构建一个服务多元、信息交互的平台。据王舒立透露，该平台已入住海外仓408个，达成超1500万票订单。
目前，浙江省重点布局的海外市场包括美国、德国、英国、日本、西班牙等美欧传统市场，近几年也在新兴市场逐渐布局，如越南、柬埔寨、墨西哥、巴西、尼日利亚、喀麦隆等。
2024年浙江省级海外仓已公布。根据公开信息，浙江省级海外仓参评对象包括五类：物流型公共海外仓、贸易型公共海外仓、平台型公共海外仓、公共海外华侨仓和自用型海外仓。
“我们对海外仓的支持力度是只增不减的，每年都略有增长，这也表明了我们浙江支持海外仓发展的鲜明态度。”王舒立表示。
经过多年发展，宁波市海外仓建设在全国占有绝对优势。
据宁波市商务局跨境电商处处长林维忠介绍，2016年宁波市获批设立跨境电商综合试验区后，开始对海外仓数据开展初步统计分析。宁波市鼓励多元企业主体建设海外仓，同时推进企业将自营海外仓向公共海外仓转型。
“出口海外仓业务，一定要解决时效的问题，最关键的是当班船的出运率。”林维忠说，“比如企业有5个柜子今天就要出去，但如果需要查验的话，就有可能赶不上当班船，要等下一班。为此，海关在对跨境电商货物的通关监管上推出了不少创新举措。”
以往，跨境电商出口品类杂、数量少、频次高，常常出现“一箱拼多票”，一个集装箱内装运上万件货物。海关抽查后货物还原装箱难，装船计划也可能受影响。针对这个难题，宁波海关首创出口拼箱货物“先查验后装运”监管模式——跨境电商出口货物以散件形式进入仓库后就能报关，完成通关查验手续再拼箱装运，货物通关时间从两三天缩短至一天，企业货物出口效率提升30%。
在金融支持方面，中国信保宁波分公司针对跨境电商卖家推出了专门的“易跨保”信保支持，业务范围从货物贸易延伸至服务贸易。“易跨保”的金融服务覆盖跨境电商众多主体，包括外海外仓服务商。2024年1-6月，“易跨保”累计承保跨境电商出口4.6亿美元，同比增长42%，为企业提供保单融资增信3.4亿元。
林维忠介绍，接下来宁波将进一步优化部门之间的高效协作机制，多方面配套协同推动跨境电商发展，同时推动企业提升海外仓的规模化、数字化和智能化，并进一步发挥行业协会的作用，共建跨境电商生态。
需求快速增长背后的新挑战
“这些年不管大贸是涨还是跌，跨境电商一直保持增长，且中大件货物越来越多，外部环境不变情况下，未来海外仓的需求会越来越高。”宁波工程学院管理工程研究所所长杨健指出。
他认为，现在的海外仓已经不同于最初的1.0版本，其功能不仅仅是简单的物流仓储，现在还可实现退换货、海外维权、维修、线下展示等多种功能。同时，海外仓模式下的跨境电商更符合现有的国际贸易规则，更有利于减少贸易摩擦。在当下品牌出海的大趋势下，海外仓也将成为品海出海重要的落地性载体选择。9部门文件的出台，也有优化海外仓布局的引导作用。
宁波市跨境电商协会秘书长谢尚伟发现，当下越来越多深圳的跨境电商前往宁波，寻找产品供应链和海外仓企业。他判断，未来海外仓将在跨境电商领域形成与国内物流相对应的一个非常好的新业态。
但是，目前的海外仓企业还远远无法满足数量庞大的跨境电商卖家的差异化需求。
“每年下半年是跨境电商销售旺季，往年差不多11月到次年3月美国亚马逊仓库需求都会大增。这种情况下，我们要利用第三方仓库或者亚马逊的卫星仓来补充周转。”宁波赛嘉电器有限公司跨境电商负责人王静说。
宁波拥有家居、户外、宠物、汽摩配等产品的产业带集群优势，这些产品大多是中大件产品，不适合小包空运直邮，往往选择海运等形式运输到海外仓。因此，宁波不少海外仓企业服务的品类是中大件产品。
而赛嘉则是宁波“个护小家电”的代表，其产品以小件为主，对海外仓的需求也在不断增长。赛嘉主营电动牙刷，拥有宁波乃至全球最大的声波电动牙刷生产基地，产品出口至全球40余个国家。目前，赛嘉的跨境电商货物80%通过亚马逊FBA发货，部分使用第三方海外仓，少数使用小包直邮。
王静表示，使用第三方仓库可以随时联系到工作人员，相对响应迅速，上架快，但尾程费用较高，可选择的企业目前还不多。“随着新兴平台的兴起，未来我们肯定要规划更多与第三方海外仓的合作，希望政府能牵头建设一些也适合小件货物的海外仓，进一步助推中国品牌的出海加速度。”
中大件卖家对海外仓的需求也在升级。
瞄准欧洲市场的宁波惠尔顿安全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希望寻找到理想的海外仓合作伙伴。
据惠尔顿海外品牌部负责人杨未霜介绍，欧洲市场分散，电商渗透率较美国低，有不少本土跨境电商平台。惠尔顿是知名的儿童安全座椅品牌，跨境电商业务从亚马逊店铺开始做起，随后开设独立站，目前在多平台运营，约80%-90%的产品使用第三方海外仓备货和派送。
“做品牌需要稳定的服务，我们在选海外仓的时候主要考虑费用和服务。”杨未霜透露，目前最大的痛点是尾端派送丢件、错漏的问题，容易影响客户体验。另外，安全座椅的退换货需要开展专业的质量排查，目前合作的海外仓企业无法提供这一专业服务，她希望未来有更多垂直细分领域的海外仓出现。
需求井喷之下，宁波海外仓企业正加快布局。
Sophia表示，良仓目前有6个海外仓，还将稳步扩大仓库规模，今年预计在德克萨斯增加一个新仓。同时，随着多个仓库的合约明年陆续到期，良仓将把小仓整合成大仓，并着手开展系统的信息化、智能化提升。鉴于新兴平台的兴起，未来小件货物的仓储需求将提升，良仓也将考虑建立适合小件货物的海外仓。
“前置仓和卫星仓一定是未来的发展趋势。”Sophia预测，“这个逻辑跟国内电商的发展是一样的，京东为什么能实现当日达？就是把很多爆款提前备货到卫星仓。我们未来要投入系统做算法，就是想通过算法把很多爆款提前备货到前置仓，这样销量也会上来。”
卫星仓即辅助仓，围绕主仓周围布局。发现物流总裁许光辉对界面新闻透露，发现物流在美国建设了18个海外仓，在欧洲建设了两个海外仓。在美国市场，发现物流的海外仓最终将形成“主力仓+卫星仓”的布局，以达到成本最优、全美覆盖、灵活调配。此外，新兴市场正在快速增长，发现物流下一步重点考虑在东南亚、中东地区布仓。
前置仓是宁波重点发展的另一种类型仓储设施。“9部门文件中，跨境电商和海外仓等新型外贸基础设施之间是协同联动的关系，宁波更进一步，在2021年就提出发展‘一站两仓’。”杨健指出，独立站涉及营销端的品牌营销板块，海外仓和前置仓涉及物流端，在产业链多个环节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