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鲁吉亚议会选举再引争议,亲西亲俄外有第三条道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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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格鲁吉亚议会选举后,执政党格鲁吉亚梦想党赢得53.9%的选票,超过其余4个反对党总和。

02反对派及被认为持亲西方立场的总统祖拉比什维利等人均不承认此次投票结果,并谴责选举存在舞弊现象。

03包括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在内的多名欧洲官员对选举结果表示“担忧”,要求对违规指控进行“迅速而透明”的调查。

04然而,格反对党之间存在分裂,缺乏有凝聚力的领导人,使得此次议会选举的结果仍存在不确定性。

05除此之外,格鲁吉亚民众对能否真正“入欧”日益持怀疑态度,贫困和经济问题成为造成格民众不安全感的主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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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6日新一届议会选举后,格鲁吉亚再次面临政局动荡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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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2024年10月26日,格鲁吉亚首都第比利斯,执政的格鲁吉亚梦想党在新一届议会选举中获得超过半数选票,众官员与支持者欢呼庆祝。 IC 图
27日晚,格鲁吉亚中央选举委员会宣布完成计票工作。根据选举结果,执政党格鲁吉亚梦想党赢得53.9%的选票,超过其余4个反对党所获选票的总和。执政党创始人兼名誉主席、屡次被西方及格反对派指责亲俄的伊万尼什维利在26日投票站关闭后不久便宣布获胜,但格反对派及被认为持亲西方立场的总统萨洛梅·祖拉比什维利等人均不承认此次投票结果,并谴责选举存在舞弊现象。
新华社援引格鲁吉亚国际新闻网27日报道,祖拉比什维利在与各反对党领导人共同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我不承认本次议会选举的有效性。选举是完全被操纵的。”她呼吁格民众于28日走上街头发起抗议,“向世界宣布我们不承认这次选举”。此外,她还谴责俄罗斯是选举舞弊的“幕后黑手”,称之为“俄罗斯的特别行动”和“针对格鲁吉亚民众的混合战争”。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随后报道称,在格总统拯救该国“欧洲未来”的呼吁下,数千人于28日上街抗议这场有争议的选举。
在俄乌冲突延宕的背景下,格鲁吉亚议会选举在西方和俄罗斯引发广泛关注。包括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在内的多名欧洲官员对选举结果表示“担忧”,要求对此次议会选举期间的违规指控进行“迅速而透明”的调查。俄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则在25日表示,俄不以任何方式影响或干涉格鲁吉亚事务,应由格鲁吉亚人做出适当的决定,但俄方看到来自西方的干涉企图“绝对是前所未有的”。
此次议会选举被许多西方媒体及部分格鲁吉亚媒体称为“生死攸关”的选举,将决定格鲁吉亚未来会走向“亲西方”还是“亲俄”的道路。然而,这场充满争议的选举,是否仅仅是一场有关“亲俄”“亲西方”、近乎非此即彼的地缘政治讨论?在俄乌冲突持续、俄西方对立加剧的背景下,这个南高加索国家会否迎来又一次旷日持久的政治动荡?
“高度紧张”的选举
26日选举前,格社会气氛已高度紧张。10月20日,数千名格鲁吉亚人身披国旗及欧盟旗帜在首都第比利斯的街头游行,以示对该国加入欧盟的支持。
当日,总统祖拉比什维利发表演说称,聚集在第比利斯中心广场的人群代表着“自由的、即将走向欧洲的格鲁吉亚人”。此前数月,祖拉比什维利一直在格反对派间斡旋,欲将后者联合成一个有可能在议会选举中击败格鲁吉亚梦想党的集团。在选举前夕接受采访时,祖拉比什维利还称,格正面临在俄罗斯和欧盟之间做出选择的“十字路口”,在坚定主张“入欧”的同时指责执政党日益“亲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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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2024年10月26日,格鲁吉亚第比利斯,格鲁吉亚总统祖拉比什维利在第比利斯一家投票站参加议会选举投票。视觉中国 图
与此同时,多年未担任公职、但被认为仍对格鲁吉亚梦想党政府影响巨大的伊万尼什维利也在选前发声,强调格必须避免卷入当前在中东和欧洲发生的冲突。据其透露,西方曾要求格在俄乌冲突期间“开辟第二战场”,与俄开战“三四天”,但遭到执政党拒绝。他还指责由格前总统萨卡什维利创建的最大反对党“统一民族运动”得到了“旨在破坏格国家稳定的外部势力”的支持。如执政党再度获胜,将要求反对派“依法对此负责”。
而在谈及加入欧盟时,伊万尼什维利称,该国必须“有尊严”地成为欧盟成员国,在此过程中不应被要求与俄开战或对俄实施制裁,也不得损害格经济。
在“避免被拖入战争”的呼声和关于“走向欧洲的生存之战”的讨论背后,是正在撕裂格鲁吉亚社会的道路分歧。有观察人士甚至将祖拉比什维利与伊万尼什维利在选前尖锐的“隔空对峙”形容为“两个格鲁吉亚之间的战争”。
此前,格鲁吉亚执政党与反对派之间的冲突已在“外国代理人”法案(《关于外国影响透明度法案》)于今年5月底通过后急剧升级。西方及格反对派称该法案为“俄罗斯法”,旨在于议会选举前镇压异见;格执政党称此举是为保护国家主权和民主。
在高度紧张的政治氛围中,10月26日议会投票结束后,亲政府及亲反对派的民调机构公布了完全不一致的结果,执政党则在格中央选举委员会公布结果前就已宣布获胜。格反对派随即指责此次选举存在贿选、塞选票及投票站暴力事件,称执政党“从人民手中偷走了胜利”。但格当局称投票是“和平和自由的”。
西方对此次格鲁吉亚选举予以高度关注。欧安组织在其27日新闻稿中说,格议会选举因社会两极分化、近期立法对公民基本自由的影响以及竞选言论对选民的施压而受到损害。但欧安组织也称,选民可以在18份候选人名单中进行选择,候选人“一般也可以自由竞选”,选举日当天所表现出的参与度均显示出这是一个仍在成长和发展的国家。
俄罗斯《生意人报》对此评论称,欧安组织的评价“相当克制”,报告中并未使用“造假”一词。
与此同时,法国、德国、挪威、瑞典、立陶宛、荷兰等欧洲多国的领导人或外交部就此发声,称对格选举中的违规行为感到担忧,要求尽快开展调查。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27日称将把这一议题列入11月欧盟峰会的议程,以“评估局势并确定欧盟与格鲁吉亚关系的下一步”,并再次呼吁格鲁吉亚领导人表明其“对该国欧盟道路的坚定承诺”。
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也在27日表示,虽然国际和当地观察员一致认为选举日的投票情况总体良好,但美方注意到有关违规行为和零星暴力事件的报道。美方谴责所有违反国际准则的行为,鼓励格鲁吉亚领导人尊重法治,废除破坏基本自由的立法,共同解决选举过程中的不足之处。
但匈牙利总理欧尔班则在选举结果正式出炉前,于26日晚向格执政党表示祝贺。他表示:“格鲁吉亚人民知道什么对他们的国家最有利,今天他们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另据格当地媒体报道,欧尔班将于28日抵格,进行为期2天的访问。
旷日持久的危机
新华社报道称,格中央选举委员会26日晚间宣布初步计票结果,执政的格鲁吉亚梦想党获超过半数选票赢得胜利。随即,变革联盟、团结-民族运动等主要反对党表示拒绝承认选举结果且将拒绝进入议会。
外界观察认为,在格反对派的强烈抵制下,格或将再次陷入政治动荡。目前,祖拉比什维利及反对派领导人尚未给出选举舞弊的具体证据,但承诺将会在未来公布。这已并非格鲁吉亚首次出现选举被指舞弊、反对派抵制选举结果的情况。2020年议会选举时,相同的情景也曾在格上演。当时在持续5个多月的政治危机后,执政党和反对派才在欧盟调解下达成和解协议,内容包括要求推进司法改革条款、修改选举规则、赦免被控在街头抗议中煽动暴力的反对派成员等。但格反对派最终拒绝签署协议,执政党随后也宣布退出,同时表示协议要点已得到执行。
针对今年议会选举情况,《纽约时报》10月27日报道称,目前尚不清楚民众对格反对派声明的真正支持程度。自选举结果公布以来,第比利斯的街道一直保持平静,没有发生大规模抗议活动。而这一次,格执政党似乎决心继续按议会选举结果推进工作,而且不太可能欢迎欧洲的调解。格总理科巴希泽28日公开表示,无论反对党议员是否进入议会,新一届议会都将继续运作。
格鲁吉亚大学政治学教授杰比什维利(Lasha Dzebisashvili)认为,祖拉比什维利的号召大大增加了此次抗议活动的成功几率,且建立了一个巩固的反对派阵线。此前也曾有分析认为,如果格反对党联合起来,就能击败近年来支持率下降的格鲁吉亚梦想党。
然而,格鲁吉亚反对派长期以来处于分裂状态,缺乏有凝聚力的领导人。德国马歇尔基金会在一份报告中指出,由于最大反对党团结-民族运动在前总统萨卡什维利执政期间的负面评价,其他反对党对于围绕在该党周围形成统一阵线始终心存疑虑。另据路透社10月24日报道,民意调查显示,尽管支持率有所下滑,但格鲁吉亚梦想党仍是该国最受欢迎的政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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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2021年10月1日,时任格鲁吉亚总理加里巴什维利1日宣布,格前总统萨卡什维利在格鲁吉亚被逮捕,并移送至Rustavi监狱。视觉中国 图
无论如何,格政党之间的对抗远未结束。来自格鲁吉亚战略分析中心的瓦萨泽(Gela Vasadze)在接受法国24小时新闻台(France 24)采访时说,这个南高加索国家正在“无限期地陷入政治动荡”。
“非此即彼”的选择?
格此次议会选举时常被定义为该国将“走向俄罗斯”或“重返欧洲”的风向标。
自独立后,格鲁吉亚从最初加入北约“和平伙伴关系”计划等,到2005年,时任总统萨卡什维利正式将推进“欧洲-大西洋”一体化写入《国家安全概念》,再到2008年俄格战争后将加入欧盟及北约列为加强民主与维护国家安全的前提,上层精英知识分子在30余年间一直寻求“重返欧洲”。
即便是屡次被指“亲俄”的执政党格鲁吉亚梦想党,在近12年来执政期间也将加入欧盟列为国家重点目标,并在2017-2018年宪法改革期间将全面融入欧盟及北约写入格宪法,但在坚持推动“入欧”的同时放弃了对俄“剑拔弩张”的态度,不断发展与俄经济联系。
俄乌冲突后,格夹在东西方左右为难。一方面西方多次向格施压,要求其对俄实施与欧盟和美国完全一致的制裁,并向乌克兰提供武器援助。格因对俄实施制裁将“摧毁格经济”而拒绝;另一方面,格也在联合国对俄军事行动予以谴责,并向乌提供人道主义援助。今年“外国代理人”法案在格获得通过后,美欧与格关系急剧恶化、高层接触陷入停滞,西方对格部分援助、格“入欧”进程也被冻结。
美国昆西研究所在今年10月一份报告中指出,格执政党的政策可被视为该国将自身定义为欧亚地区“对冲中间”(hedging middle)的尝试,即在地区冲突激增的背景下,既不屈服于俄罗斯,也不屈服于西方,与广泛的国家保持联系,政策选择则由格官方所认为的符合国家利益的观点所决定。
该报告作者之一德西蒙尼安(Artin Dersimonian)指出,格政府的逻辑在于,为了恢复格领土完整、安全和实现真正的繁荣,格最终必须解决与南高加索、阿布哈兹的争端。使用军事手段实现这一目标并不现实,也不会得到西方支持。而通过外交解决这一问题,最终需要改善与俄关系。
这样的观点在格社会引发一定的共鸣。昆西研究所资深研究员列文(Anatol Lieven)撰文称,在2008年俄格战争后,很少有格民众相信,北约在发生战争时会为格鲁吉亚而战。而在历经多年等待后,加之欧美国内政治发展愈发反对进一步扩大北约和欧盟,格社会对能否真正“入欧”日益持怀疑态度。
与此同时,仅仅将此次议会选举置于“亲俄”“亲西方”这种非此即彼的地缘政治选择之中,究竟能在选民中获得多少共鸣,也遭到了质疑。格反对党之一“强大格鲁吉亚(Strong Georgia)”的秘书长库普拉德泽(Irakli Kupradze)曾表示:“一部分反对派上钩了,把选举仅仅归结为地缘政治意义,我们认为这是错误的。”有观察指出,这种想法忽视了许多格鲁吉亚民众更深层次的担忧。
根据美国2023年的一项调查,贫困和经济问题被认为是造成格民众不安全感的主要因素,而这一调查结果超越了党派的界限。尽管多数人承认在医疗保健、言论自由、妇女权利和教育方面情况有所改善,但50%的格民众认为贫困和犯罪情况有所恶化,少数民族地区所面临的困境更为严峻。
《纽约时报》曾在7月的一篇报道中称,虽然大多数格鲁吉亚人支持与欧洲更紧密地融合,但在该国较贫困的地区,许多人对苏联时期当地昔日的繁荣表示怀念。对许多生活在曾经的老工业中心地带的民众来说,格鲁吉亚曾经亲西方的政府与目前对俄采取更加中立立场的政府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政府将带来经济繁荣的承诺从未实现。
一名35岁的格电影制片人则对《纽约时报》说,第比利斯有优雅的咖啡馆、现代化的大学和科技俱乐部,而格其他数百个乡镇的人们对欧洲的看法却大不相同,许多人对格鲁吉亚西方愿景持怀疑态度。“30年后,我们贫穷了,而且情况越来越糟。”他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