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微风吹过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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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节气过后,天气没有降温,暖暖的阳光,给植物镶上了金边。


金秋十月,微风拂面。


微风吹过秋天。


【1】古寺


鲁西南平原,散落着一些古寺,在绿树环抱中,红墙金顶的古寺,古意十足。


“左山”位于定陶区马集镇西南,北面毗邻“定陶汉墓”。在古老的左山旁,有一处殿宇宏盛、树草繁茂、环境优美的千年古寺——左山寺(今名法源寺)。每当清晨将曙,禅院的钟声遥传数里,蔚为壮观。


左山禅寺,原名法源寺,历史上也称曹州龙兴寺。法源寺取“万法之源”之意,由隋文帝杨坚敕建。自隋以后,法源寺数次更名,唐朝为龙兴寺,北宋改称兴化禅院,明清以后称左山禅寺。据《山东通志》载:“山南即旧州治(左城),岗阜连属。林木交映。”可见当年寺院高大宏伟,古树参天,林木成荫,风景宜人。又因左丘明葬于左山,于是后人有“前贤磊落在春秋,爽气葱茏耀帝邱,太史已随山木古,残阳犹照左山头”的诗句。“左岗林樾”也成为定陶古八大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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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百无聊赖的上午,驱车去定陶马集镇,游览左山禅寺。


十多年前游览过古寺,眼前的古寺和十多年前相比没有大的改变,只是寺庙门口多了两个石碑,2021年立的,上面有介绍和寺庙相关的文字。


一块石碑介绍“左氏城遗址”:左氏城,为春秋时期卫国左公子封地,左姓起源于左氏城,兴旺于周边的济阳大地上,形成左氏济阳郡望。


《中国历史地图集》标注有战国时期的左氏城邑,位于古济水之北,在今定陶马集镇郭庄村。


另外一块石碑介绍“鲁太史墓遗址”,《大明一统志.兖州府》载:春秋鲁太史幕,在定陶县陶丘之巅,葬鲁太史公左丘明之父。


走进寺院,还是老样子,只是院子里的核桃树变粗了,虽然已是深秋,但核桃树的枝叶依然显得茂盛。


寺院后面新建一塔,没有竣工。新建一个大殿和一个配殿,均未竣工,殿前杂草丛生。


一位老年和尚坐在东边寮房的台阶上打盹。


寺内有一古井,几次去寺院都没有看古井,这一次有了看古井的念头。古井在东边的一个小院子里,经过斋堂,斋堂的院落里两位和尚正在忙碌,一位切地瓜片(用的是小时候见过的擦地瓜的擦刀,多少年都没有见过了),一位帮忙。一老妪在水泥地上晾晒擦好的地瓜片,小时候见过的场景,触景生情。


站在寺院的核桃树下,回忆起十多年前的冬天游览左山禅寺的场景:


冬天的左山禅寺在寒风中,中门紧闭,只剩下右门和左门半开着,冬天的寒冷阻挡了人们进入寺院的步伐,人声鼎沸的景象如同过往云烟。


你一踏进寺院就看见了那棵核桃树,粗的树干和落叶后的枝条在寒冷的风中微微颤动,还有那几块石碑,覆盖着一层坚硬的冰,泛着清冷的光。


天王殿和大雄宝殿紧闭的门窗让红墙黄瓦的绚丽沉静了许多,还有东西两厢的寮房,每扇门都垂着厚厚的门帘,门帘暗红的色彩,等待一双手把它们轻轻掀开。


东面有一个独立的小院,斋堂就设在这个小院里。掀开厚厚的门帘,几个人鱼贯而入,斋堂里空无一人,黑色的四排长桌,每排八张,每张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四个碗两双筷子,仿佛在静静地等待斋饭。白菜炖豆腐、黄瓜炖粉皮,杂面窝头,米粥,想象中的斋饭热气腾腾,香气弥漫。


后来几个人站在了佛堂门口,里面是悠长的佛乐,没有烟火,佛乐穿越了千年古刹的记忆,让喧嚣的灵魂有了短暂的安息。


一个杏黄的背影从寮房的走廊里穿过,你紧赶几步想赶上他,但那个背影一晃就不见了,你听见了轻轻的关门声,如果不是用心倾听,很难捕捉到那轻轻的关门声,暮色四合中,整个寺院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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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只猫


在古寺门口看见一只猫,栗色的毛皮,在阳光下泛着水一样的光波。


只是一瞬间小猫就从你眼前消失了,像一个梦境。


但那只在你办公桌上爬来爬去的栗色皮毛的小猫却是真实的存在。


一位好友把一只小猫带到你的办公室,小猫一个多月大小,把它放在办工桌上,它还没有跳下去的勇气。


深秋正午的阳光真好,照在你的办公桌上。


那只小猫在办公桌上,消磨悠闲的时光,手机充电线成了它最喜欢玩耍的物件,它用两只前爪抓电线,用乳牙咬电线,一会又在办公桌上打滚,优雅、妩媚。


这也是你悠闲的时光。


窗外有微风,吹过秋天的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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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苹果园里回忆的风景


那天从寺院出来,又去蔡楼村北面的一个苹果园摘苹果。苹果红了,但还不是最甜的时候,再过十几天才是采摘最好的时候。


挨着苹果园是一个大羊圈,养着二十多只羊(青山羊和波尔山羊)。


苹果园东北角的空地上种着丝瓜和眉豆,丝瓜金黄色的花朵和眉豆紫色的花朵在暖暖的阳光下,浓浓的乡土气息扑面,勾起的是浓得化不开的乡愁。


那是回忆中老家低矮的土坯房,院子也是低矮的土墙或者篱笆,各家的院子里都有一小片菜园子。


夏天菜的种类比较多,除了茄子辣椒西红柿和黄瓜,在菜园子的边边角角还会种上一小畦大葱荆芥和芫荽。沿着土墙和篱笆,丝瓜和眉豆的幼苗也种下了。


一场接着一场的秋雨,天气变得越来越凉爽,攀爬在土墙和篱笆墙上的丝瓜和眉豆藤蔓在疯长,两种藤蔓常常交织在一起,互相缠绕,攀爬的欲望野蛮而强烈,让你想起宋代杜北山的《咏丝瓜》:“寂寥篱户入泉声,不见山容亦自清。数日雨晴秋草长,丝瓜沿上瓦墙生”。


丝瓜花是金黄色的,秋天阳光的颜色;眉豆花有白色的、有紫色的,白得像秋天的云朵,紫得像秋天的忧郁。低矮的土墙和篱笆墙被丝瓜和眉豆藤蔓遮盖得严严实实,包括靠近土墙和篱笆墙的一些大树上,也攀爬上了丝瓜和眉豆的藤蔓,满墙满树的黄花白花紫花,满墙满树的绿色瀑流。


许多年后你常常想到这样的画面,故乡的秋天就是从第一朵丝瓜花开始的,就是从第一朵眉豆花开始的,小手指般粗细的丝瓜妞,几天功夫就会长到二三十厘米长。还有眉豆荚,绿色的紫色的,几天工夫也长得舒展而饱满。


丝瓜必须嫩着吃,长老了丝瓜里面有了丝瓜络就没法吃了,只能用来刷锅洗碗,或者卖到药店里入药。 


每天早上在丝瓜藤蔓上都能寻到许多嫩丝瓜,一天的菜就有了。


那时候吃丝瓜主要是清炒或者辣炒,清炒不放辣椒,只放大葱和蒜瓣。辣炒丝瓜丝瓜和辣椒都是主角,辣椒是现成的,就晾晒在土坯房的屋檐下。


也可凉拌,把嫩丝瓜切块在开水里过一下,用蒜汁拌一下,滴几滴香油,是佐酒绝好的菜肴。


鸡蛋炒丝瓜、肉丝炒丝瓜、虾仁炒丝瓜、丝瓜鸡蛋汤是许多年以后的吃法,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老家鸡蛋是用来换油盐的,平时谁家都不舍的吃,肉只有过年才能吃上几顿,更别说虾仁了,见都没见过。


你最喜欢吃的还是辣炒丝瓜,儿时的味觉根深蒂固,到饭店吃饭最喜欢点的菜就是辣炒丝瓜,虽然再也吃不出小时候的味道,但绿色藤蔓上黄灿灿的丝瓜花在里边,故乡的秋天在里边,对故乡的回忆和乡愁在里边,咀嚼和沉思,流年如昨,物是人非。


那时候眉豆的吃法和丝瓜大同小异,主要也是配辣椒炒着吃。吃不完的眉豆可以晒成眉豆干,冬天用水发开,剁碎包包子吃。过年的时候,眉豆干也可以用做红烧肉的碗底菜,类似于梅菜扣肉,肉香和眉豆干菜的香融合在一起,老家的味道,从舌尖上汩汩流淌。


 苹果园里,阳光真好,几只蓝喜鹊在苹果园上方飞来飞去,如果没有拉上网子,苹果早就被它们啄食了。


挑拣红透了的苹果摘了一些尝尝鲜,等苹果成熟了再来采摘。


经营果园的是一对老夫妻,朴实憨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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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卤猪肉


摘完苹果,午餐在小乡镇街上的饭馆,一些家常的菜肴:炖柴鸡(放了粉皮和香菇,还有青辣椒,味道很好)、红烧清江鱼、地三鲜、茄子炒豆角、水煮花生。又在集市上买了卤猪肉,味道还可以,但赶不上东明老家的卤猪肉。


你曾经生活过的东明小城,宛如盛夏的果实,回忆里寂寞的香气和味道,那是二十年过去也挥之不去的香气和味道,小县城美食的印记,在卤猪肉绝美的口感中咀嚼回味,在味蕾上绽放出永不凋谢的花朵。


在东明小城的农贸集市上,卖熟食的摊点上摆放最多的熟食就是卤猪肉。卤猪肉的食材是猪头和猪下水,包括大小肠、肚、腰子、肝、肺,伴有八角、肉蔻、砂仁等十几种作料,加盐煮制而成。摆在摊点上的卤猪肉油光发亮,看上去就很馋人。


记忆中卤猪肉曾经是贫穷人家逢年过节招待客人或者一家人打牙祭的主打肉类食品。每逢春节临近,农村集市上,卖卤猪肉的摊位是占据绝对优势的摊位,摊位前拥挤不动的农人们争抢购买,卖猪头肉的老板满手油腻地过称、数钱,案头上的卤猪肉卖得很快,热闹的场景,是赶农村年集的高潮部分。


其实在东明,卤猪肉是官方的称谓,在民间称之为“杂shua”,小县城的方言。东明的许多方言你都无法找到和读音相匹配的较准确的文字,但许多时候东明方言强大的表达力是官方语言无法取代的,你在寻找和东明方言匹配的文字过程中倍感纠结,方言有时候让人束手无策。


农村集市上的卤猪肉属于大众和乡野,制作者众多,制作方法众多,价格较低且味道各异,在东明比较正宗的卤猪肉是臧家卤猪肉,臧家卤猪肉始于清光绪年间,从臧家先人臧德清始,已有一百二十多年的历史,传了四代。


关于臧家卤猪肉的文字记载很少,但你知道,绵延一百多年的美食一定有自身波澜壮阔的发展史,刚开始推着小车走街串巷,到有固定的摊点,再到有固定的店面,其间的艰辛困苦都消解在卤猪肉弥漫的香气中。


记忆中东明小县城臧家卤猪肉有两个老店,一个在西关,一个在北关。


西关老店在一个北向的小胡同里,离西关菜市场很近,小胡同的路面没有硬化,一到下雨天泥泞一片,去买卤猪肉要穿上胶鞋才能走过去。和这个小胡同对着的南向的小胡同里也有小县城的两家有名的熟食店:李家粉肚香肠老店和靳家粉肚香肠老店,你将在另外一篇文字中再去描述,你在键盘上敲击出“香肠粉肚”这几个文字的时候,秋日阴沉的天空临近正午的时光,想象中冒着热气和香气的粉肚香肠让你感觉饥肠辘辘,美食的力量让人无法抗拒。


叙述的文字重新回到西关藏家卤猪肉老店,平时卖卤猪肉的小胡同是冷冷清清的,寻常百姓家只有来了客人才去卤猪肉店买点卤肉,作为餐桌上的一道硬菜,不招待客人是舍不得去买的。那时候你在小县城的一所中学教书,工资很低,很少有闲钱问津臧家卤猪肉老店,只有来了客人才去光顾一次。记得有一次老家来人,你去买卤猪肉,那是一个阴雨天,你撑着一把黑色的旧雨伞,穿着黑色的高帮胶鞋,一步一滑走在满是泥泞的小胡同里,小胡同空无一人,几棵老槐树冷冷地站在雨中,享受寂寞的时光。一包溢满香气的卤猪肉拿在手中,回家的路上也有了底气。


想起电影《黄金时代》中的一个场景:几十年前北平大栅栏的某个夜晚,萧红和萧军在一家小饭馆吃饭,捉襟见肘的两个人要了一盘卤猪肉(半毛钱),还有一碗丸子汤,萧军说猪头肉特配酒,于是一人喝了二两酒,酒酣耳热之后,两个人相扶着走出小酒馆,走进北京冬天夜晚,踏着地上的积雪,走进属于两个人的黄金时代。


藏家老店还有一家在小县城的北关,离你教书的那所中学较近。


小县城的北关曾经是繁华的所在,旧时代的县衙坐落在那里,坐北朝南,一条官道,南北笔直,官气十足,衙门的威严,在官道上延伸,鳞次栉比的商铺,喧闹的居民区,在时间的风里,消散得比尘土还快,最终是迟暮和零落。


藏家卤肉老店临着官道,面西而开,门脸不大,一进去是一案台,有一个大大的玻璃橱柜放在案台上,里面放着卤好的猪头肉和猪下水。


案台后面有通往院子里的一扇门,院子里摆着几个大木盆,里面装着洗干净的猪头和下水,操作间的窗户上冒着热气,香香的味道在院子上空弥漫,院子中的那棵老槐树树冠硕大,浓浓的槐花香和卤猪肉的香味纠缠在一起,让人感觉到一种庸常的幸福。


记得卖卤肉的是一中年男子,肥肥胖胖的,满面红光,冬天一大棉袄,夏天一件白背心,衣着闲散。


热气腾腾的卤肉出锅了,无论是猪头肉还是猪耳朵、猪肚子、猪肝、猪肺、猪心、猪肠等下水,均卤煮得香气扑鼻,让人馋涎欲滴。买家的要求较多,光是猪头肉,有喜欢猪耳朵的、有喜欢拱嘴的、有喜欢肥瘦的,对猪下水的要求就更多。中年人不慌不忙,那把锋利无比的切刀在案台上娴熟地起落,喜欢猪耳的搭配一点猪肠子,喜欢拱嘴的搭配一点猪肺,不然把好地方都挑走了,剩下的就不好卖了。


切好的卤猪肉在称上称好后,就用一方草纸包好,捆得四四方方。一包卤猪肉拿在手里,热腾腾、香喷喷、沉甸甸,勾起许多食欲。


那时候衣兜里没有闲钱,平时很少光顾臧家老店。有一年大学的同学宋全政来看你,狠狠心去臧家老店买了一斤多卤猪肉,炸了一盘花生米,拍了一份黄瓜,炝了一盘绿豆芽,一瓶黄河玉液下肚,醉意朦胧中,扒出了大学生活中的许多往事,那时的感觉就是美好的人生不过如此而已。


曾经有人在撰写的文章中,把猪头肉比喻成为散文,有皮有骨、有肥有瘦,犹如散文清新隽永。肥肉里往往裹着块瘦肉疙瘩,瘦肉里又掺杂着几丝肥膘,猪耳朵是两层皮夹着一层脆骨,皮韧骨脆,嚼劲十足。而猪鼻子、猪舌头干脆分不清肥瘦,肥中有瘦、瘦中带肥,让人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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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返程


返程的路上,路过一些村庄,街道两边晾晒着新出锅的粉皮。一个个圆圆的粉皮贴在特制的木架子上面,经受阳光的晾晒,村庄里的一道风景。


粉条在一大片空地上晾晒,木架子上拉着铁丝,一个木架子挨着一个木架子上晾晒的粉条,同样是一道壮观的风景。


马集镇的粉条粉皮远近闻名,粉条炖白菜,粉皮炖鸡块,萝卜炒粉条,餐桌上的一道道美食,离不开粉皮和粉条的参与。


路两边的田野已经麦苗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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