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逸:拥抱未知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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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逸身穿一袭黑色长裙,光着脚坐在地上,手臂的线条瘦长流畅,那是长时间练舞的结果。随着现场导演一声“开机”的指令声响起,她面对镜头起舞,目光如炬,一股强大的气场牢牢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个秋天,唐诗逸过得热闹非凡。刚过完生日,她很快得到电影《门前宝地》定档的好消息,即将迎来银幕首秀;新一轮巡演也已排上日程,采访前一晚,她刚参加《昭君出塞》的联排,这一出舞剧,她演到今年已是第八年。“明妃初出汉宫时,泪湿春风鬓脚垂”,昭君出塞的传奇故事总令她无比动容。在过去很多场演出里,唐诗逸演到最后一幕时,会伤心得说不出话来。“昭君从年少在汉宫掖庭比较压抑的状态,到面对未知的未来充满期待,直到最后,她披上当年离宫出塞穿着的红斗篷,孑然一身走进大漠,经历了漫长人生的跨度。当她回望自己一生时,我觉得一定蕴含了极其复杂的感情。”她难以抗拒那一瞬感知到的强烈震撼,也曾直言,“我无法想象她作为女子,如何在战乱的时代过完自己的一生”。


初次联排,主创们没做太多准备,在慢慢找回昔日对舞剧的感觉。这种充满随机性的排练让唐诗逸的心里滋生出别样感受:“昨天晚上,我跳完那段独舞,我的舞伴跟我说,我今天格外看到了你身上的一种无力感……我觉得当我们带着100%的情绪和100%的动作对待它,在排练中得到的感受是不同的,跟在舞台上一气呵成的表演不太一样,反而会碰撞出一种新东西。”唐诗逸对表演过程中产生的变化保持高度敏感,“你每次去触碰角色,可能产生的表演层次都不同,层次的变化会刺激你从对手演员那里获得新的感触”,也因此,哪怕同一出舞剧演了多年,肌肉已形成记忆,她仍能从中找到新鲜感。


今年年初,唐诗逸第一次跨界主演话剧《一日三秋》,一人分饰两角,出演樱桃和神仙“花二娘”;此时,话剧展开第二轮的巡演,她迎来了重大角色变化,演两个真实的人物——樱桃和马晓萌。在这个被刘震云解读为“人间多少事,两三笑话谈,世上有许多笑话注定要流着泪听完”的故事里,她说最为要紧的是传递笑对生活的态度。


在过去,唐诗逸习惯用肢体表演,站在话剧舞台上,她练习如何用声音去表演,她跟着老师上台词课,一遍遍苦练发声技巧。近来,她做起了前期功课,研究人物,琢磨樱桃和马晓萌在遭遇相似的处境下为何会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当我在想我在台上如何去呈现这两个角色时,会把她们俩放在一起,看她们的命运。樱桃没有背负住生活带来的重压,选择自尽;马晓萌背负了重压,在这个过程中,坚强地面对困难,做出改变。性格的迥异导致了人物走向不同的结局,我希望能在台上诠释出两个人不同的性格。”某些片刻,她会流露出小孩般的神情,说起新发现,“为什么花二娘从没有去过马晓萌的梦里?这是我发现特别有意思的地方。”


新的事件接二连三,和唐诗逸谈论起来,发现她只愿意做一个以事件曝光的舞蹈家,对私人生活的表述兴趣寥寥,她保持着一种得体的边界。“大家看到我每一次做的事情就可以,不管是舞剧、话剧还是电影,每一件事情都有价值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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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个事件如她迈出的舞步,皆有光彩,也是收获。她说自己珍视那些藏在生活里的启发,并非只有某一天、某一个事件才值得打上特别的烙印。她说:“在我看来,收获并非是某一个节点,也不是我设立了多么宏大的目标,付出了多少的艰辛才达到这一刻。我反而觉得,在每分每秒的过程中,你和每一件事情产生碰撞,滋生不同感受,这些微小的感受让自己变得更加立体,过去所有的经历才变成了今天的你。”


在新片《门前宝地》里,导演徐浩峰构建了上世纪二十年代天津武行的写意江湖,“门前百米,有不平事,出门要管”,有的是旧时人的侠义。作为自己的首部银幕之作,唐诗逸扮演一个看似纯良无害的体育老师贵樱,她的身上有北方小姑子的劲头,厉害,敢呛声。电影后半段,她成了拿三角尺当武器的“打女”,在澡堂里以一敌多,更亮出咏春拳八斩刀刀法,她的拳脚、招式、功夫自成一派,颇具灵气。初次触电电影,唐诗逸说自己学会在电影和舞剧截然不同的表演方式下,拿捏表演的尺度。谈起饰演的贵樱,唐诗逸认为她是隐匿在江湖里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我觉得她最有魅力的地方是大家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你能清楚地看到你对面的人真的在想什么吗?这不就是人性吗?”她也会好奇,“我想象她呈现在大银幕上,大家对她会不会有不一样的解读。”


开拍前,唐诗逸被导演早早派去珠海,跟着武术师傅梁绍鸿学咏春拳和八斩刀。苦练一个月之后,曾是叶问徒弟的梁师傅打电话给徐浩峰,忍不住赞叹。“哇,我教了这么多徒弟,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女仔!天赋好,又认真,我一天训练她五六个钟头不停啊,看到她好辛苦,但她能练到足。同时,她学起来真是快,快到你不敢相信。”徐浩峰后来也谈到对唐诗逸的印象,“唐诗逸之前的舞蹈训练对肌肉的控制、对方位准确性的判断,还有距离感的这种东西,其实和武术有相通之处……训练到中段和尾声的时候呢,唐诗逸经常不愿意离开训练场,就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拍打戏的唐诗逸成了大家口中的天选“打女”,她乐意拥抱这些从未体验过的角色和经历,但不愿被“打女”二字束缚住:“我想演人物,想塑造不同的人物形象,她可能是打女,也可以是别的,我不想定义我只能演哪一种角色的人物。”


舞蹈让唐诗逸觉得自由,她能在剧场里起舞,也能在任一空间随机而舞,这种不经约束的自由观念让她打破了舞剧、电影、话剧之间的边界。她曾和英国艺术家安东尼·葛姆雷(Antony Gormley)合作,在雕塑中感知时间,即兴跳舞。对唐诗逸来说,舞蹈残酷吗?她摇头。一个完美的动作随着身体跃动,滑落,转瞬即逝,无有影踪,还不够残酷吗?她再摇头,反问,“你不会觉得我们在一遍遍创造不一样的美吗?”


唐诗逸是活在当下的人,很少瞻前顾后,她把舞台视作一个纯粹的、可以去尽情享受的地方。她说:“我很享受表演的过程和一个作品显示已完成的感觉。所有事情的来临,可能在冥冥之中有一种缘分和吸引,每天都是收获,所有的一切会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当你觉得合适时,你会和它们融合在一起,去接纳和碰撞,让一切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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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第一次从跨界的探索中感受到突破、有所收获,是何时何地?

从“唐诗逸舞”舞蹈剧场开始的。那次,我转变了身份,在制作人方面、编创舞蹈的思维方面,跟以前有很大不同。那时候,我看到不单单只是作为演员要去体现的东西,而是演员作为载体所传达出来的某一种物体的生命力,它会让我有些不同的感受和收获。从那之后,我会更多注意这方面的表达,在观看一些舞蹈作品时,去感受编导的意图。



现阶段,是什么在支撑你的舞蹈动作去表达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每一个动作都有它出发的理由,要遵循理由去做动作,遵循你内心的冲动去形成动作。



现在的时代,舞者可以去录综艺,拍电影,去创立舞蹈剧场,拥有各种各样的身份,你怎么平衡这么多的角色?

在面对每一件事情时,还像以前一样专注地去面对它。



很多舞者会认为年龄与艺术造诣存在冲突,艺术经验越丰富,身体机能越往下走,慢慢地会无法高品质完成高难度的动作,你怎么看待?

不必纠结,舞蹈最终表达的东西和它们不冲突。你只是在做一个作品时,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方式,表达想表达的东西,其他的事都不足以成为阻碍。我不觉得年龄和艺术经验之间存在着矛盾,就像我不认为年轻的演员跳不出好舞蹈,或上了年岁后,不做技巧便不能演绎出色的舞蹈,没有冲突,只是每个人成长的过程。



徐浩峰导演曾说,演员面对镜头,人心里关卡是一层层过的,把那些关卡都过了后才能做到游刃有余。拍电影时,你有过关卡吗?

不,我觉得那些都不是关卡,是我在面临未知的东西,我会想怎么去解决它?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会对这些东西有很强的探索欲。在探索的过程里,会给我带来生命力。




摄影:谢天 Xie Tian

造型:宋向准 William Song、方久

撰文:许璐

编辑:张静 Mia Zhang、周禾子 Hezi Zhou

统筹编辑:张楚悦 Cherry Zhang

化妆:毛毛

发型:王朋

制片:Insight Production

美术:吃吃 & 琳琳 ( Nobody )

服装助理:海燕、小瑜、小王


设计:小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