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评丨江月卫:书写时代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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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写时代的浪花

文丨江月卫(苗族)

“文章合为时而著”“文变染乎世情”。文艺必须表现时代,文艺也必然受时代影响。时代不是一个概念化、公式化的大词。“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不能理解为就是单纯的一座青山和流水。文艺的时代性不仅是书写一些表层的、潮流的因素,更要穿刺时代的皮触摸时代的血肉、筋骨和内在的结构。当下,如何认识时代、表现时代构成了对文艺家永恒的召唤和挑战。

此时,中国文联出版社推出姚茂椿先生的散文集《和吟声声》,精选了作者近年来创作的散文88篇。读了《和吟声声》脑子里浮现的画面是:祖国的大好河山,城市的凡人小事,生活的奇人异事,乡村的景物记忆,新农村的美好生活。作者观察生活的独特视角,捕捉生活的敏锐触觉,丝丝入扣地深描,真情实意地表达,用心用情地书写。

文学要表现时代,要与时代同行,人所共知。在第一篇章“花开陌上”中,《瞬间的寂静》《仰望“小蛮腰”》《远去的天籁》等等,深入而不是简单的模仿或反映,而是通过文艺作品展现时代的精神气象和深刻变革。“万马奔腾的草原,同样在奔腾我们的万千思绪。我相信,世界上真诚的人,世界上美好的地方,即使地域相隔很远,文化和美都能很近。”(《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喝过湘江源头水,看过天泉瀑布,返程感到很不过瘾,不能在烙上精神印记之外带走源头的一点什么。蓝色背景里的洁白云彩不能带走,舒适甜润的空气不能带走,婉转绚丽的鸟语不能带走。”(《群山前方》)。“我夜不能寐,并不因为瑶乡的夜景,也不是因为穷乡僻壤干部的住房条件。我在家乡生活和工作时,还住过条件更差的农家。农村改革多年了,还有这么大面积的地方没解决温饱,极度贫困,让人难以接受。”(《遍地花开》)。“瑶山没有杂质的空气中,飘荡着苞谷、土豆、萝卜的香甜,飘荡着中药材和金银花绵长的希望,还飘荡着 《 呜哇山歌 》 独具一格的豪情。”(《虎形山上的低语》)……在新时代的文学创作中,文艺的时代性不仅仅是对表层潮流因素的书写,而是要求文艺工作者深入到时代的内在结构中,触摸时代的血肉和筋骨。

在第二篇章“都市光影”中,显示出城市的精神,他们散发着热力、不屈,也充满迷茫、困惑,这是最贴近世俗的、本真的人生状态,也构成了人生的复调。景区、宾馆、茶楼、机关,这是一些公共空间,也是开放空间,更是个人化的空间。“湘江,一直魅力无限地流过岳麓山下。岳麓书院的千年书香,演绎着‘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的传奇,浸染如今几所高校的追求和辉煌。”(《红色的波光》) 。“离山不远处,楼栋之间的人工池塘,晚上虫鸣环绕着蛙鸣,将路灯与房灯映照的夜色,热闹得抬了起来。虫鸣的绵密,不可想象,蛙声的加持,增添了韵味。”(《和吟声声》)。“推开书房的窗户,我看见由相邻校园和小区居民的灯光编织的夜色,静静地与这株丹桂融为一体。而它的香,不断浓郁地缓缓上升,飘进了我的房间,让我感到手上翻开的书页,墨香里也有了它芬芳的气息。”(《丹桂飘香》)。“从乡村来到都市的一些人,因身份的改变,也许会陷入茫然之中,甚至忘了故乡茶山的气息。”(《都市茶事》)……可以说有点书生气、有一点小资气,也有点浪漫情调,隐含着作者对于都市文学的一种新理解,对于都市人生的一种肯定。《岳麓山上》《春上牛头山》《星城夜空》等等都在诉说着一种情愫。

作者对叙述的把控拿捏准确,张弛有度。“走到湖边,一排垂柳迎风飘拂。像昨晚在公园入口见到的那些女子,她们在节奏明快的乐声中跳舞。”(《幸运的暖意》)。“提壶注水,一条条卷曲细碎的芽孢干叶,猛地颤抖,上下浮游。稍许,一些叶片迷蒙中开始伸展腰身,从沉睡中蒙眬,驱除睡意,慢慢醒来。我看见了远方的春色。袅袅水汽朝眼镜片扑来,闻到一股幽远深邃的植物清香。”(《几瓣茶香》)。“它全身净洁,绿得很纯,似乎比城区的树多了一些美的浓度。挺拔的躯干,颇有湖湘优秀前辈的事业风骨。尽力向天空伸出的丫枝,像要去拥抱那些高处的云朵。它成千上万随风起伏的绿叶,在我的眼前,竟‘唰’地变成了岳麓山下无数风华正茂的莘莘学子。”(《蓬勃的树》)。“一副药里面,什么东西配多配少有所讲究,用叶用茎用根,用什么季节的,与治疗对象的病况和草木药力密切相关。像一个家庭家族亲戚朋友间的情况有差别,谁家条件好,哪个素质高,谁能够多出力。既因人设事,发挥所长,又不单打独斗,各自为政,大病面前讲求目标一致,共同应对。”(《草木方》)……雷克夫认为:“譬喻不只是语言问题,也是概念结构问题,而概念结构也不只是智能问题,而是涉及所有经验自然类:色彩、形状、质地、声音等。这些范围所建构的不只是世俗经验,也是审美经验。”作品中的描写、譬喻,不仅展现了世俗体验,更代表了审美经验,彰显出美学价值。

“温情记忆”“斑斓田园”“歌乡盛宴”几个篇章基本上是对故乡、乡村景物及童年的回忆,饱含满满的乡愁。“平常空空荡荡的火铺,突然丰富不少,多了一些色彩。打糍粑是第一个高潮。姨婆把糯米泡好洗好,到时放入灶锅的甑子,烧起红彤彤大火,一些香味就开始在屋内飘荡。”(《火铺上的美味年》)。“穿着印有红色的‘韶山纪念’的白色汗衫,在初中操场上,我收获了好多羡慕的目光。”(《父亲的奖品》)。“我读初中时曾与人在孤田收割稻谷,手握一株株粗壮的谷秆,打下一颗颗饱满的谷粒,心头生出不少欢喜。插秧时脚下的冰凉,薅秧时双手的疼痛,早抛到九霄云外。唯有收获,才让一天天一季季的劳作,让天旱的担忧和下大雨的忧虑,在这样一个生活的节点上,想开放下,舒心展眉。”(《孤田》)。“初春下午的梅子坪,我一到就知道想一睹芳容的梅子并不存在。代替它迎接的,是人们屋前楼后成片繁茂的苗木花卉和果树,有桂花树、红豆杉、罗汉松、香樟、紫薇,有葡萄、柑橘、柚子、枣子、李子、桃子、枇杷。迎风招展的绿,捧着鲜嫩的枝叶,散发出这个季节特有的清香。”(《老辈滋养过的物件》)。“两头健壮的水牛,从岸上你顶我撞地来到水塘,好长时间不分胜负。人们用棍子设法把它们分开,戳、挑、敲打都不起作用。好不容易在水里找到了牛鼻绳,人们把它们的鼻子扯出了血,也毫不后退。水波像热锅里的沸水,阵阵翻滚,牛鼻息变成了粗喘,四只眼睛像见到了仇人,鼓暴,通红。”(《大堰》)。“我多年没翻螃蟹了,听说有的地方鱼蟹几乎绝迹,不信这里还有那个好事。将信将疑中,我把手伸进五月的溪水,轻轻揭开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哈哈,一个红红的小蟹,开始爬动了。我小心翼翼,把它轻轻拿出了水面。”(《闲谷游记》)……从小的切口出发,描摹被宏大叙事淹没的人世浪花,这一片一片看似微不足道的小浪花,却是普通人结结实实、真真正正的生活情状。喻之之笔下的凡俗情感、极境拷问、舒柔叙事、独具匠心的审美,已经构成了鲜明的特色,取得了明显的成就。

我们聆听着岁月的声音,有时候也不只是岁月的声音,一些人和事可能只是因为被岁月冲洗得只言片语,我们不断用它们留下的斑驳、华丽、残缺与完整来拓宽想象的空间,却又慢慢变得丰满和丰富起来。作者在唤起读者对真实生活的感受力、敏感度、思考性的同时,开拓更为广阔的言说空间,剖析现代人的精神、心理张力,书写底层人民更立体的生活面貌,并触摸历史文化的脉动,为作品增厚度、添底蕴,也为文学界注入新的活力。

掩卷沉思,眼前浮现出作者行色匆匆的样子,再也无法把他与乡间的景物和他所经历的人和事忘记。猛然间,我意识到再不能继续忽略乡间的景物。在今后的日子里,我要用目光去触摸乡间的那些景物,真正去聆听那些过往的人和事产生的回响——一些从遥远的目光与时光深处碰撞产生的回响。

2024.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