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之路上看见“她的脚步”

我们的缘分早就开始了。但我知道你们两位已经有超过十年的情谊了，特别是去年你们有了一次密切的合作，在巴黎重逢了。

当时正好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我就和奇岚说起，自己放下了很多生活中的繁杂，回归到生命的本质和使命——创作、创作、创作！然后奇岚问了一个至今我仍记忆犹新的问题。

我记得，我问的是：艺术创作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因为不仅是我，大部分人对你的印象还停留在之前你的其他身份上。因此，当你开始创作时，我会很好奇，她到底想干吗？当时，在你巴黎的家里，你请我吃了一顿馄饨，我们边吃边聊起吉美博物馆对你发出了一个充满挑战的邀请，看似不可能但又令人充满遐想的大型艺术项目。

那时我真的认为是不可能的。一年后，奇岚又来到了巴黎，站在吉美博物馆前的耶纳广场，看到我把不可能变成了现实。那个瞬间我们拥抱在一起，这一年里经历的日日夜夜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就又想起了那碗馄饨和当时你给我的鼓励和严格要求。

作为艺术家，必须给予更多，付出更多，我只是适时地“推”了你一下。

不仅是艺术家，还包括像沈老师这样的策展人，其实艺术行业里有非常多优秀的女性，她们完全有能力去执行更大的项目，创作更大体量的艺术。艺术已经成为我生命中不可缺少、不可替代的部分，它是我的精神支柱。我也好奇艺术带给你们怎样的感动？

我想分享一个故事。我离开巴黎之前，有位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找到了我说，感谢我创作了《时间的容器》，因为每天中午午休，他都会到装置作品“内观洞穴”里去坐20分钟，感受纯粹的宁静，然后充满力量地回到工作中；另一个工作人员，我记得叫巴斯克，说为我的作品写了一首歌，等我秋天回去唱给我听，真的好浪漫。这些普通人，没有学过艺术史，不是艺术家，也不是策展人，他们甚至不了解中国文化，但他们从作品中汲取力量，眼睛闪着光亮，这难道不就是艺术力量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明吗？

作为艺术家，你可以照亮很多人，比如你讲到那位工作人员，他每天走进《时间的容器》里待20分钟，获得休息、感动或者启发。我觉得这是一种巨大的给予，也是艺术家对这个世界的责任。而策展人有点像厨师，艺术品就如同食材，Ta需要尊重每一种食材，同时充满好奇心地不断想发明新食谱，在传统的食物中发现新的味道。一个好的策展人她会永远享受这个过程。

对我来说，艺术不仅是忙碌生活的精神栖息地，它更是让我觉得自己能重新掌握人生主动权的事。模特是比较被动的职业，等待工作，被规定走出什么样步伐，但学完艺术史，创立了自己的艺术品牌之后，我感受到了“主动”的能量，这对我有极大的意义。通过艺术我接触到了更多的人，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获得了从未有过的成长。

我一直相信艺术是一种“共在”，它把你和你所信仰的人、事、价值关联在一起。就像我跟你们提过的，好的艺术会教会我们什么是好的艺术。比如，我今年7月去拉萨看周力老师的展览，我在其中的那些驻足停留的时刻，那些被作品感动的瞬间，我的脑海中便会浮现出一句话：艺术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意味着什么，到底什么是真正有意义的展览。再比如琼耳创作的“十二神兽”，它们被放置在博物馆的外墙上，路过的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一种坚定的力量，跟观者连接，跟社会连接，万物同根同源……大家被一种“共在”所共振着。

最后大家记住了这件作品，没有记住我没有关系。我的选择是让作品超越艺术家本身的名字。

一类艺术家是为自己，想要表达自我去创作；另一种是为了更大的事业和使命。越是为别人，越是更长久。

今年上半年奇岚在上海做了一个女性艺术家群展《燃烧的尺度》。虽然是全女性，但它不只是简单地讨论性别，其实是关于人类的提问，是关于整个历史的议题。

我始终认为女性艺术家不必总是与性别议题强相关。她们给世界创造多元的思想和精神养料，以及她想做的事情是给所有人的，但在这个过程中，性别却像成为了最明显最好用的标签安在女艺术家身上。一旦以性别作为第一标准，会让艺术家作品本身的价值被忽略，我觉得这有点不公平。

就像你所言，性别不是标签，也不应该变成标签。的确，我们拥有孕育生命的体验，这让女性的灵感和创作变得独一无二。但先看作品，在作品之后才是女性身份。性别不能先于作品，或者左右对作品的评判。

我过去两年在西岸艺博会期间的对谈里经常会提到艺术行业中的性别比例问题。现状其实跟模特行业有些相似，两个领域都依靠非常多优秀的女性在支撑着，但往往她们的价值没有被正确评价。女性不只被分配到画廊前台或者销售岗位，她们可以拥有更好的职位、更高的薪水，执行更大的项目，创作更大体量的艺术。

虽然性别议题不是艺术领域唯一的议题，但女性视角确实是当下急需的视角。什么是女性视角？其实是一种体谅弱者，能够感知到他人的角度，就像琼耳你的作品当中所呼唤的人的天真、勇敢和本源。在女性视角缺乏的时代里，它非常需要被强调，但又不能只强调这一面。

近几年女性本身的觉醒也正在发生。每一个女性都有自己独特的力量，都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很多时候女性需要的是充满自信地发现、展示自己擅长的闪光之处。当然，人在年轻的时候可能对外界施加的影响会更敏感，但随着成长我慢慢发现，只要专注于自己就好，只要我无论何时都能保持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一切质疑和恶意都无关紧要。

如果用一种很形象的比喻来形容女性艺术家独特的美，我觉得好像清晨的一束光，不灼人，不刺眼，轻轻地洒在人们身上，让人们的内心有所触动，是温柔的、安静的。

我觉得像大海吧，会有情绪的波澜，但又能孕育、包容万象。

其实生命状态本身就像水，像大海一样，很多事就在生命流动过程中自然发生。就像你的经历，嫁给了爱情，拥有了美好的婚姻；又选择从德国回到上海，选择了未知和充满挑战的生活，大胆地开启了你作为策展人的艺术生命。

这确实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两步，看上去跟伟大的事业毫无关系哈哈。

我一直不认为事业是排除在生活之外的单独的分类，事业是可以跟着生命来的。有的人说，哦不，我一定要事业有成之后再结婚，我不认同。生命一刻不停地流动，遇到爱的人，就在一起，碰到想做的决定，那就勇敢地迈出那一步。其实生命留给了我们一些惊喜。

对琼耳来说，跟随生命的流动，从去年到今年，完全进入了“疯狂”创作的状态。对我来说，我努力地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延展自我的可能性，获得某种内心的高度。记得沈老师对我说过，有强大精神支柱的人，哪怕再苦闷的日子，都可以完成自我的消解和救赎。今年我第一次尝试一个人开车在欧洲旅行，从意大利南部出发，每天落脚一个城市，有时会在那里过夜，第二天再去往下一站，我还去哥本哈根见了老友，去苏格兰一睹天空之城……独自行驶在高速路上，有时雷暴，有时阵雨，有时晴空万里。我觉得自己逃离了原来的生活，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爽，畅快，无拘无束。世界那么大，我的双眼看不够，我的生命也应该可以装下更多。

这让我想起电影《大鱼》（ BigFish）中讲到的，你想做什么样的自己，是履历中的各种头衔的组合、还是悼词中的各种爱和回忆的组合？我觉得我们迈出的那些重要的脚步，组成了真正的属于自己的轨迹。

还记得我们在巴黎聊过的红螃蟹和黑螃蟹的故事吗？我们迈出的某一步，最后会导致自己成为哪种螃蟹。千万不要被世界“煮熟”了！我一定要始终做一只黑螃蟹，保持活力！保持纯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