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朱光明
“杭州的哪个山什么样,哪里有一棵什么样的树我都知道。”这是李可染对杭州的印象,也正是杭州的山水滋养了李可染,让他画出了富有特色的山水画。李可染与杭州的渊源,还要从1929年开始说起。在这一年,李可染考上了国立艺术院(现中国美术学院),师从林风眠、克罗多(André Claudot)读研究生,学习油画。从此之后,李可染的人生走向了新的阶段。
西湖山水之美,给年轻的李可染留下难忘的印象。他的笔端常出现秀美的山水,心中记得走过的山山水水,还有欢乐的时光。他和同学一起组织“西湖一八艺社”,每个月举办习作观摩会,作品涵盖国画、油画、水彩、速写,大家一起切磋绘画技艺,交流感情,别有一番风情。
一八艺社的活动,受到鲁迅的关注。鲁迅亲自给他们的展览撰写文章鼓励,呵护这群献身文艺的青年。鲁迅《一八艺社习作展览会小引》称,“现在新的、年青的、没有名的作家的作品站在这里了,以清醒的意识和坚强的努力,在榛莽中露出了日见生长的健壮的新芽”。李可染等青年学子是“新芽”,虽然力量小,却不应忽视。正如鲁迅先生所说:“自然,这,是很幼小的。但是,惟其幼小,所以希望就正在这一面。”李可染没有辜负鲁迅的期望,在此后的人生中,历经磨难,转益多师,终于成为一代名家,也留下了不少艺坛佳话。
1939年春,李可染辗转来到了重庆。得知妻子苏娥去世的消息,李可染悲痛欲绝,伤心过度,患上了高血压,这是他人生的低谷。绝境往往孕育着新生。在人生艰难的日子里,李可染遇到了在重庆国立艺专雕塑系读书的杭州姑娘邹佩珠。邹佩珠性格活泼,在校期间曾担任学生会主席,积极参加民族解放运动和文艺活动,也是我国当代最早的女雕塑家,参与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创作。
李可染《骑牛童》。视觉中国。
在重庆期间,李可染对牛产生了深厚的感情。1941年,李可染住到了沙坪坝金刚坡的一个农户家。这户人家并不富裕,算不上殷实,更谈不上小康,唯一的财富就是一头水牛,与他一墙之隔。神奇的是,李可染对中国画的探索正是从这头牛开始。他每天观察这头水牛,牛的动作、神态、样貌,都留在了李可染的心中,难以磨灭。李可染画了不少牧牛图,牛的憨厚,体现在画上,活灵活现,煞是可爱。从此之后,牛在李可染的生命中占据着重要地位。李可染的住所命名为师牛堂。于此可见,牛在他生命中的重要性。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牛是李可染的启蒙老师。
除了牛以外,现实社会的大师也是李可染学习的对象。比如黄宾虹,他的作品浑厚华滋,运笔如神,讲究墨法,在当时有很大影响力。李可染对黄宾虹的作品一见倾心,决心学习此种画法,苦下功夫,终于有所收获。李可染的山水画呈现出黑、重、狠、辣的特色,独树一帜,正是受到黄宾虹的影响所致。
齐白石是李可染的另外一位老师。他对李可染很欣赏,李可染也尊重这位老师。他跟随齐白石十年,为其铺纸研墨,学习其笔法、墨法,思考其画作中蕴含的精神。齐白石的话很少,静静地自己画,李可染在旁边研墨,仔细观察,认真思考,揣摩其中的门道。多年后,李可染悟了。晚年的李可染对学生说自己看齐白石画画,最大的心得是线条不能快,好的线条要完全主动,完全控制,控制到每一点,积点成线。跟随齐白石学习,做的多是打下手的工作,但李可染能坚持下来,在大师身边观察、思考,这种耳濡目染也是最好的教育。李可染的山水画,特点是概括、简练,正是“意中有意,味外有味”,别有风情。
李可染的《万山红遍 层林尽染》。视觉中国。
笔墨当随时代。1950年,李可染在《人民美术》上发表《谈中国画的改造》,主张挖掘“源泉”,抛弃陈旧观念,重归自然。1954年,为变革中国画,李可染和张仃、罗铭一起背负画具,到黄山等地长途采风写生。1954年9月17日,《李可染、张仃、罗铭三画家水墨写生画联展》在北海公园举办,齐白石为展览题名。这次写生创作的是有亲切山水感的山水,很多人看了展览,激动地流下了眼泪,没看到过这么好看的山水。然而也有不同的声音,认为这不是中国画,这是写生的中国画,中国画不强调写生。他请篆刻家邓散木刻了两方印章:所要者魂、可贵者胆。魂和胆,在某种意义上,强调的是李可染对艺术的突破。
李可染非常勤奋,坚持练字,横平竖直,创造了“酱当体”,具体则是酱油铺的“酱”字、当铺的“当”字,字很大,很醒目,走在大街上,非常容易找到。晚年居住在北京三里河的师牛堂,这是他人生的最后居所。晚年的杰作,都出自这里。他晚年的印章“废画三千”,这是李可染勤奋的写照。夫人邹佩珠谈到有25年,家里没买过手纸,是把李可染画过的废画裁了用。艺术家,愈是到了晚年,愈在寻求实现“衰年变法”。李可染一直在超越自己,不断突破,不断追求新的境界,比如逆光山水的运用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山峦树木,浑厚华滋,尽显苍茫。
李可染有一个朴素的理想,体现在他的闲章“东方既白”。他虽是学西方油画出身的,但到了晚年之后,愈发感受到东方古典之美。在李可染看来,东方文化对西方来讲,还是一颗蒙尘的明珠,要把其魅力展现出来。他怀着这个朴素的理想,一直工作到去世。1989年12月5日,李可染突发心脏病去世,享年82岁。李可染虽然离开了我们,或许正如他喜爱的牛一样,富有拓荒精神,他的守正创新精神是留给后世的宝贵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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