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里的土皇帝牢头,洗脸都用矿泉水,睡觉时有专人伺候 | 九号监狱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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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号监狱】是作者杨刚在苍衣社开设的故事专栏,记录了他在监狱服役期间的真实经历。狱中,他遭遇了各种各样的囚徒和荒唐事,细致刻画了狱中的人情冷暖,向读者展现监狱中不为人知的微观社会。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要为大家带来一个新的专栏《九号监狱》。2008年,作者杨刚因为经济犯罪被判处有期徒刑,进入9号看守所。

9个月的关押生活让杨刚从最底层的洗碗工做到牢头,个中的尔虞我诈、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与犯人、狱霸斗,与管教斗,甚至在狱中还收获一段柏拉图式的感情,上演了一出真实版本的《监狱风云》。

杨刚将这些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他说,这些文字,既对曾经牢狱之灾的一个交代,也是对自我认知的一次全新探索。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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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铁门,二道铁门,三道铁门,已经是晚上9点多,寂静的看守所里回荡着铁门“哐当、哐当”反复开闭的响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对我来说却是那么的瘆人,未知的恐惧让我的心越发揪起来了。

两道高墙围着的里面是一栋长长的平房,墙壁全是用花岗岩砌成,每隔4米就有一扇铁门,民警押着我来到其中一扇铁门前,我依稀看到铁门上用白漆写着的一个大大的“9”字,铁门后面就是我要去的监室,我将要在这里面度过漫长的监牢生活,恐惧和无助让我浑身发软。

看押民警一声厉喝:“靠墙站好”,我手中捧着看守所刚发的两只碗,机械地面向墙壁站住,民警用手中一大串钥匙打开了铁门上的两把铁锁。

“吱啊”一声铁门拉开了,一道幽暗得灯光照了出来。

我一阵心悸,里面等待我的不知道会是什么?

“进去”,又是一声厉喝,我木然的跨进监室,身后“哐当”一声,铁门又被重重的关上了。

监房里昏暗的灯光我还没来得及适应,只听“哗”得一声,睡在大板铺上和躺在地下的犯人全坐起来了,个个光头泛着青色,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这个新来的,就好像一群饿极了的野猫面前突然发现了一只老鼠,眼神里透出的那种兴奋让我的更揪心了,浑身微微颤抖起来。

早就听说刚进看守所的新犯都会被老犯暴揍一顿,虽说在外面我也多少见过点世面,但这样的场面还是带给我非常震撼和冲击。我是异地关押,这么多人里面肯定没有我认识的,谁也不会帮我说一句好话的。

都到了这一步,只能是既来之则安之了,该要受的总是要受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承受这一切。

“妈了个B,给我站好了”,大铺上有人很大声的朝我吼了句,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站在原地保持着立正姿势。

这时,大铺第一个铺位有个人慢慢地坐了起来:个子不大有点胖,剃着光头的脑袋显得特别圆。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我们监室的牢头,外号“小圆头”。

他眯着眼睛盯着我,慢条斯理地问我,“犯什么事进来的”?

“偷税。”我赶忙回答。

“偷税”?他歪了下头,显然小圆头对偷税案并不是很了解。

“怎么回事,偷了多少税?”他接着问,我简单地介绍了下我的案情。大概是繁琐的案情让他听得不耐烦,还没等我说完,他狠狠地对我挥了下手,“别说了,就是一个经济犯,带进来多少钱”?

“200元。”我把刚进所时民警签给我的扣押单递了给他。

“这么少,还经济犯!”小圆头很不满意地又骂了我一句,随后转过头和铺上睡在他身边的几个人说着什么,估计是在商量怎么搞我吧。

我突然记起押我来看守所的时候,警车上检察院的办案人员曾经发给我一支中华烟,我没心情抽就藏在口袋里了,刚才办入监手续时,民警并没有搜出,这个时候再不拿出来还等什么时候,我赶紧冲小圆头说:“老大,我带进来一支烟”。

“什么,有烟”?大铺上的几个人都有了很大的反应,身体往前倾眼睛睁得大大的,非常兴奋的样子。我从裤袋里拿出已经被捏得扁扁的香烟,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了小圆头,他拿过香烟在自己鼻子下狠狠吸一下,一副很陶醉的样子。

过了一回,小圆头对我说:“看你人也比较老实,又是经济犯,今天暂时不搞你了,这顿揍先欠在这里,哪天犯了规矩一起打,知道不?”

“是、是。”我连连点头。

小圆头说完一扭头,朝后面喊了声“胖子,教教他规矩,教完洗个澡。”

后面那个叫“胖子”的从铺上站了起来,朝我喊到“过来”,我提着鞋子,从地上躺着的人堆中一步高一步低地走到监室的后面,在过道中站好,聆听胖子教我规矩。

胖子站在铺上,我站在过道,他个子比较大,浑身是肉,居高临下大声地教我监室里的规矩:“你是新犯,你要仔细考虑三个问题:第一,你现在是什么身份?第二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第三你到这里来是干什么?在这里没有你说话的权利,做错事没有你解释的权利,任何事情都要向上面汇报,不然的话就吃巴掌。刚才跟你说话的是我们的组长,铁门一开,所长最大,铁门一关,组长最大,听清楚了吗?”

我使劲的点了点头,“听清楚了。”

胖子一抬手,指着我背后的墙壁说,“墙上有监规,我看你人长得不笨,3天之内背熟,要随时抽查”。我转过身一看,墙上总共有10条监规,我朝胖子点点头,“我会尽快背出的”。

“在里面,少说话,多干活,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去洗个澡。”说完,胖子把手指着过道角落,蹲便器旁边的一个水龙头。

我有点迷糊,其实当着这么多人面脱光衣服洗澡对我来说,心里没有障碍,当兵的时候集体生活早就过惯了,只是不知道牢房里的洗澡是怎么洗的,或者是有什么规矩的不清楚,我呆了一下,看着胖子,想等待他的指示。

“洗澡不会洗啊,还要教你吗?”上面又有人骂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每次有人骂的时候,我心就会紧一紧。

“快点,衣服脱了,蹲到水龙头下去洗。”胖子冲我又吼一声,我把衣服裤子一脱,就蹲在那个水龙头下面洗起澡来,水龙头离地一米多点,一个人刚好能蹲下,“洗干净点,别把病带进来,给他块肥皂,好好洗刷自己的罪恶。”又有人在大声骂,也不知道谁递了块肥皂给我。

8月的水不凉,但我的心却像掉进了冰窟窿一样冷,我现在是个罪犯了,我要过多长这样的日子,我的未来还有没有,我的脑子很乱,所有犯人都像看马戏似的看我洗澡,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次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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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好澡穿上衣服,我在水龙头前站好了,等待组长小圆头对我的发落,小圆头坐在最靠门口的铺位上,歪着头,斜着眼看着我,“看你是有点像老板的样子,今天呢我们也没有搞你,以后呢得看你表现。”我连连点头,后来我知道这个表现就是经济上的表现。

小圆头接着问我:“身上有没有病?”

“有,我心脏不好,早搏,而且低血糖。另外我的腿有残疾,当兵时摔断过。”我赶紧说了好几个病,心想,有那么多病,总不至于在里面太过分搞我吧。事实上,也让我蒙对了,对心脏有问题的犯人,牢房里是不怎么敢搞的,怕出事情。

小圆头也没料到我毛病那么多,一愣,迟疑了一下,“那好,你先面朝墙壁给我立正站着。”我转身面朝墙壁,立正站好,不知道会让我站多久,站一个晚上那肯定吃不消的,我转过头用恳求的语气对小圆头说:“组长,我腿有残疾,可能站不了多久。”

小圆头没想到我还跟他讨价还价,还没开口,他身边已经有人开骂了“你啰里八嗦那么多话,给我站好了!”也不知道哪个人手里的矿泉水瓶子“唰”的一声朝我砸过来,贴着脑袋飞了过去,在墙上砸得水花四溅。

作为一个新犯,在牢房里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的,第一天,我就确实的领教了。

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小圆头下来小便,洗完手,对还站在水龙头边上的我说:“现在可以睡觉去了。”说完,在最靠近马桶的几个铺位上随意指了一下,我转过身一看,哪里还有睡觉的地方啊,人全都挨着人,根本插不进去,小圆头似乎看透了我心中的疑惑,冷冷地说:“新来的就这么睡。”

说完,小圆头对着睡着那几位扒拉扒拉几下,给我腾出个刚够一人塞进的空,对我说:“就这里。”我赶紧挤进去躺下,刚躺下两边的人又挤了回来,把我挤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躺在大铺上,我眼睛盯着屋顶,离地有6米多高,顶上两盏节能灯亮着无力的光,我的魂还没收回来,脑袋乱得很,根本无法入睡。

前几天还公司法人,轿车饭店,美女KTV的,现在居然就成了一个犯罪嫌疑人了,挤在小偷流氓毒贩中间睡觉,真是世事无常啊。

正胡思乱想着,有人给我递过一个包,很轻声地说:“给你做枕头。”我一抬头,一个50多岁胖胖的半老头,在大铺上来回赶着蚊子,应该是个值班的。

后来我知道他叫老沈,本地人,也是个经济犯。

“谢谢,我不需要。”我很轻声很客气地拒绝他,已经在牢里了,我不想多欠别人的情,他硬塞给了我,怕发出更多声音又被别人骂,只好枕在头下,继续我的胡思乱想,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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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正半梦半醒的时候,突然不知道被谁重重地踢了两脚,我一骨碌爬了起来,踢我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家伙,后来知道他叫天宝,21岁,湖南人,抢夺金店的项链进来的。

天宝趾高气扬冲着我说:“新来的还睡懒觉,赶紧洗脸刷牙。”我一边表示服从一边朝小圆头他们睡的地方瞟了一眼,都还在铺上躺着呢,我们睡在厕所边底层的是最先洗漱的一批人。

这时水龙头那里已经挤成一堆了,我赶紧拿了杯子牙刷挤进去。牙刷很短,大概也就8厘米左右,没有柄,可以把食指套进去。刷牙很困难,也刷不干净,草草地洗漱完,就学着别人的样,坐到自己睡觉的铺上,大家靠着墙或坐或蹲着。

等我们下面都洗漱完了,上面睡觉的那帮人一个个慢腾腾地起床了,大概他们就是传说中在牢房里享有特权的一部分人了,他们不挤,一个接着一个洗,最后才是牢头小圆头洗,还有两个犯人在铺上服侍着,其中一个就是早上踢我的天宝,一个帮他挤牙膏,一个在脸盆里倒洗脸水,我这才发现,小圆头洗脸水居然用的是矿泉水。

监室的过道上有2桶矿泉水,大概就是让我们喝的,组长洗脸就用这水,小圆头刷好牙,一头扎进脸盆里浸了一会,用毛巾左右上下洗得很讲究,估计这就是他当牢头的派吧。

洗完脸后,小圆头把毛巾交给旁边侍候的天宝。头一抬,两眼盯着我,我被他盯着有些发毛,不知道又要搞什么花样了,小圆头开口说话了:“昨天晚上对你很照顾了,也没做你规矩,你在我的监室里要给我老老实实,废话不要多,话多了什么时候吃巴掌可不知道了。”

我赶紧点头,“知道了。”

小圆头把头转过去,对着昨天教我规矩的胖子说:“叫他洗碗,晚上值班安排第3班,不懂的你教教他。”于是胖子又把教我洗碗的事交代给了一个叫翁伟的温州人,洗碗是他总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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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伟是盗窃犯,最擅长入室盗窃,他告诉我,说我很幸运,一般人进来是先洗马桶的,让我洗碗还是非常照顾的,一定要把碗洗干净,不然的话,就去洗马桶,我扭头看了看墙角的马桶,心里想着,怎么沦落到这地步了。

这时,“哐当”一声,铁门上打开了一个小窗口,开早饭了,大家分工有序的拿脸盆拿碗,在铺板上摆好了,铺板上的被子早有人已经整理好了,四四方方的打好包叠在角落里,大家排队到小窗口打饭。

早饭是面包,一人三个,还有半碗紫菜汤,大家都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没有胃口,就拍马屁给了两个面包给翁伟吃,他也不客气,拿来就吃。

我趁大家都吃饭的间隙,仔细观察了下铺板上吃饭的情况,小圆头和几个睡他身边的围成一个圈吃饭,教我规矩的胖子又和几个围成一个圈吃,昨晚给我枕头的老沈和几个睡我们上头的也围成一圈吃,剩下的就是我们洗碗洗马桶的在一起吃了,吃饭也是分级别的,显然我在看守所里是最低级别的。

早饭很快就吃好了,小圆头放下碗,站起来往下面眼一扫,下面还在吃的人,不管吃完没吃完的,也立马放下碗整理起来,我正看着呢,后背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回头一看,是翁伟,“还傻站着干什么,到下面洗碗去啊。”

全监室总共有50多只碗,分成四摞,翁伟坐在铺上,他负责洗碗的最后检查,“碗不要洗错,一摞归一摞。”

洗碗有4个人,我负责第1道工序,蹲在马桶前,在脸盆里倒上洗洁精,把碗里剩饭菜倒掉,在盆里洗干净,要求必须洗得碗里没有油渍。第2道工序是个叫小剑的未成年犯做的,负责把我洗干净的碗在水里过三遍,他就蹲在马桶上,接过我洗好的碗,然后在面前的3只脸盆里都过一遍,去掉残留的洗洁精。第3道工序是个那个踢我的天宝,他坐在大铺上,用毛巾把碗里的水擦干,然后交给第4道工序的翁伟检查,翁伟检查合格,再用干毛巾擦一遍,然后一摞摞叠好,如果发现不合格就马上扔下来让我重洗,我洗的快慢干净直接关系他们的工作,超过20分钟就会被上面的人骂,如果有碗洗不干净,吃饭的时候被上面的人检查出来,4个人都要受罚。因此我既要洗得快,又要洗的干净,对在家从没洗过碗的我,真是个艰巨的工作。

洗完碗有一段时间休息,洗马桶的就会在这个时间里,把马桶里里外外擦洗干净,把各种垃圾用垃圾袋打包。休息到7:30的时候,是早自习,每个人都必须沿着铺板沿一溜坐好,是学习反省时间,傻乎乎地要坐1个小时,平时没这么坐过,1个小时下来,加上刚才蹲着洗了50多个碗,坐得我腰也酸背也疼的。

小圆头几个在上面聊着天,说着笑话,我们坐下面的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不然就会被骂。我闭着眼睛,不出声也不乱挤,静静地坐在那里,闻着厕所的味道,脑子里就像一锅粥一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小圆头一声“好了,解散”,大家这才站起来,我也和别人一样想坐回铺板上去,被翁伟拉住了,“你还有活没干呢”,说着指了指脸盆里刚才洗碗的毛巾,那些都是我的活,我不敢说什么,赶紧蹲下来洗干净挂起来。

刚洗完,就听见外面廊上响起了管教民警的脚步声,小圆头在门口就喊起来,“准备放风,坐好坐好”,又是一阵忙乱,大家在铺板上一溜坐好,等待放风。

铁门打开了,小圆头排在第一个,朝我们后面喊了一声:“报数”。我一愣,旁边的洗马桶的那位赶紧拉了下我的衣服,排在最后的我才反应过来,大声的喊到:“1”,每人依次报数,到小圆头那里是20,我知道了我们号子里关押着20个犯人。

这时小圆头正结结巴巴地向民警报告,“报告所长,本监室应到20人,实到20人,是否放风请指示”。管教民警一声“放风”,于是大家鱼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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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一排无顶的房子,三面是围墙,一面是铁栏杆,上面一道铁门,顶上用角铁焊住,像个笼子一样,我们通过铁门进入放风场,分两排站好,稍息立正后,开始背诵监规。

我还不会背,站在队伍里胡乱张着嘴,滥竽充数,背完监规后解散自由活动,靠近铁门的那块自然是牢头几个的专利,我们只能站在后面,我们新犯是没有资格和民警讲话的。

大家洗衣服的洗衣服,晒太阳的晒太阳,我坐在角落里抬头看着被钢筋分割成一块一块的的天空,心里想着家人,想着妈妈老婆肯定担心死了,儿子就要读一年级了,本来要给他跑实验小学的,现在不知道会分到哪个学校去?

正在那胡思乱想呢,一个大个子走过来,看我们稀稀拉拉的,生气了骂道:“什么样子,做队列!”小圆头似乎很害怕他,后来知道,那个大个子警察就是看守所的所长,嗓门特别大,喜欢骂人。

胖子是我们监室负责喊口令的,除了牢头和身边的几个人外,大家都要做队列,和在部队里一样,走一些基础动作,稍息立正,跨立,停止间转法,原地踏步,齐步走,胖子喊第一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是个半路出家的,喊口令的要领没掌握,快慢音量都不对头,队伍能不松垮垮的吗?走了几个来回,据说再过几天就要队列考试,每个监室还要评比,我们这监的队列水平,够呛。

走完队列,小圆头几个趴在铁门边吵吵,不一会,又来个所长,翁伟告诉我,那个是我们的主管民警,专门管我们监室的,他站在铁门外,问小圆头:监室里有事吗,有没有新犯“。“有一个”,小圆头冲我摇了一下手,“过来,见下我们所长”,我走上前去,立正,所长问我什么案子,我简单的说了下,他点点头,“在里面听值日的话,有什么事情向我汇报”,我这才知道原来牢头在外面是叫值日的,我回答:“知道了,谢谢所长”。

这时,小圆头几个也凑上来,嬉皮笑脸地对所长说:“所长,香烟饿死了” “所长该发烟了,我们这么听话”。所长从手上的提的袋子里掏出一包香烟,扔给了小圆头。

“一人一支。”

“好嘞!”小圆头笑嘻嘻接过烟,一个个的发烟,所长在上面看着又嘱咐了一句:“别把香烟带到监室里去。”

“是是是。”小圆头赶紧应着。

很快每人都分到一支烟,翁伟偷偷地告诉我,香烟掐掉一半带进去,剩下一半抽掉,等会所长要检查香烟屁股,我看了看周围的犯人,都在掐烟屁股,我不抽烟,我也没掐,直接走上去把烟给了小圆头说:“我不抽。”

小圆头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看我。这时,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大家都叫他阿四,开赌场进来的,年纪30来岁,满脸青春痘,很凶经常骂人,他一把把我手中香烟夺了去,很不客气地说:“不抽我们抽,下去。”

我走回去,继续蹲在墙角看天空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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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的放风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进监室,铁门一关,大家把自己掐的半截香烟都交给牢头。号子里就是个别几个人的天下,我们仍得老实的靠墙坐铺板上,不准说话,小便也要向值日报告。

外面第2批放风的监室已经在报数了,上头的几个人,趴在门缝边看,铁门有两层,有一道门缝看得到外面放风的情况,上面那几个看见别监室有认识的犯人就打声招呼,打听点消息,如果被所长发现了,就会一脚踢在铁门上,那几个趴在铁门上看的犯人就会像耗子一样窜回到铺板上。

中午开饭是10:50左右,每人一碗3两左右的饭和一碗菜汤,我还没适应这里的伙食,不想吃,洗碗的那几位立马就把我那份分而食之了,吃完饭又是洗碗。中午这段时间可以上厕所,晚上不行,会影响别人睡觉,没等我们洗完碗,就有人准备大号了。

8月的天气很热,我们最底下的5、6个人挤在4平米不到的地方午睡,人挨着人,汗突突突的被挤出来,监室的顶上有2个吊扇,因为离地太高,感受不到。值日和上面几个就比较舒服了,有专人为他们打扇子,扇子其实就是一只脸盆,来回的给他们几个扇风,都睡得挺安逸的。

挤在人堆里睡觉的我实在受不了,干脆坐起来让给翁伟几个睡,我下到过道里,拿出毛巾打算用水擦一下黏糊糊的身体,刚打开水龙头,毛巾还没打湿,上面就有人开骂了,“谁给你胆子这么大,谁让你午睡时擦澡了,想吃巴掌了是不是”。

我一看,骂我的是个戴眼镜的,个子不高,略显得有点胖。后来知道他叫吴光,银行职务侵占进来的,这家伙就是一天到晚骂下面人的主,他这一骂,别人都被吵醒了,七嘴八舌都说我新犯这么吊,我也不敢解释,呆呆的站在那里,小圆头在上面讲话了,“你不想睡觉是吧,那好,靠墙站好,站到我们起床。”

吴光还在那里骂骂咧咧的,说要给我吃点苦头,我转身面朝墙站好,很奇怪,当时我一点没有感觉到委屈,脑子什么想法都没有,心里非常的平静,就这么站着,也许我已经从心底接受了这个现实了。

13:45午睡起床了,我还站在那里,喊口令的胖子过来,又给我上规矩课了,胖子是湖南人,和阿四一样开赌场进来的,他对我说:“你也算是本地人,换了别人,今天这样的话早就挨大板了。”挨大板是什么,我不知道,估计轻不了,胖子又说:“上面人给你面子,你别当是福气,在这里做什么事都要汇报,没有你自作主张的权利。”

我轻声地辩解说:“当时上面都睡着了,我不敢吵你们”。就这句话又捅了马蜂窝,阿四呼的一下从上面蹿了下来,指着我的鼻子,“你想反啊,上面教你规矩,还要解释,越解释越给你吃苦头”。

原来在里面我们是没有解释的权利的,我闭嘴不说了,上面那几人为了维持他们对监室的绝对统治,任何逆上的事情都会遭到严厉打击,在这种情形下,我能做得只有顺从了。

靠在墙上,忍受闷热浑浊的空气,我闭目养神,少说话甚至少做事,规定你做什么就只做什么,帮别人忙有时也是犯错误的。在浑浑噩噩中又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照例又是一饭一汤,我看见那个老沈拿出火腿肠和咸鸭蛋吃,觉得很奇怪,值日那几个吃的东西就更多了,鸡腿,鱼干,甚至还有雪碧,监室里居然还能有这些东西。晚饭我稍微吃了几口,就不吃了,还是没有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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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碗后,开始放电视了,电视吊在离地5米高的墙上,我们坐在铺板上都要把头抬的老高,还记得放的是《魔幻手机》的电视,我压根都没看进去,身边洗碗的几个人,翁伟、天宝、小剑三人一个个上去为值日那几个轮流打扇子。我接受不了,因此也没有像他们那样,只是坐在那里,不动不说。

快7点的时候,小圆头在上面喊了一声“坐好,看新闻联播了”。大家都整齐靠墙坐好腿伸直,还要把手放在膝盖上,原来值班所长会在新闻联播的时候为各监室纪律打分。新闻联播后还能再看电视到20:30,只有一个频道中央3套文艺台。

正在看节目的时候,突然,铁门响了起来,所有人突然都异常的兴奋起来,“有新犯来了”,翁伟捅了捅我,很开心地说。

有新犯你高兴个什么劲,我心里想。

门开了,一个怯生生的年轻人被推了进来,满脸的恐惧,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发抖的身体,他紧挨着铁门不敢再往里面移动一步,胖子大喊一声“站好了,靠墙!”那家伙一哆嗦,好像没有方向感,不知道站哪里好。

我想,我刚进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是那样,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好像看到我自己刚进来时的样子了。

终于,新犯找到方向感了,靠着墙壁面朝着我们站好了,也没人理睬他,大家继续看电视。

电视一结束,小圆头开始对新犯问话了:“哪里的”?

“安徽的。”新犯战战兢兢的回答。

话音未落,早在旁边有准备的胖子就窜了下去,一巴掌抽在那新犯的脸上:“整个安徽都是你们家的?”

苍衣社

苍衣社是活跃在城市的神秘组织。苍衣社的使命是,卧底那些少为人知的职业领域,挖掘精心动魄的故事,总召集人是脸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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