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日子很长 就慢慢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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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史人间事——为当代青年立传塑像

十指的画作让人感觉到温暖而平静、轻柔又坚定的力量,而十指本人却远不像她作品中呈现的那么“柔和”。这位外表白净的“85后”女孩,笑着对北京青年报记者说:“我老叛逆了,从小就叛逆,叛逆就是我的座右铭。”但是一次次地拿起画笔,让十指变得越来越平静,她的画治愈着读者,也在治愈着自己。

十指是著名的插画家、画师、木雕家,从事艺术创作近10年,作品以生活中的闪光片段为灵感,记录那些足以被打动的人和事物,提醒人们珍惜现在、享受当下。

近日,“缤纷的季节——十指个人作品展”在春风习习读书会展出。十指说:“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带领观者进入我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没有城市的熙攘,时间凝固到让你足够去体味那些飞逝而过的微妙情感。”至于画面中的那份“岁月静好”,十指说这也是她向往的生活。

人生的路可能绕来绕去,不会是直路

十指接触绘画始于5岁,“我5岁时,妈妈带我去少年宫,二层教舞蹈,三层教画画。舞蹈老师看上我,说我就是跳舞的料,给我半价,让我一定来学跳舞。妈妈说要不要再去三层看看?看完之后,我说喜欢画画,就这样一路画过来了。别的同学都报很多课外班,我没学过别的,只学过画画,也一直都特别有兴趣。小学学国画,初中报了一个学基本功的,学习素描色彩。我初一时,绘画班里有很多高三生,那时就看他们为了考学画什么,我也跟着画什么。”

中考后,十指上了清华美院附中,经历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挫折。“我家是秦皇岛的,在秦皇岛时,老师都夸我,说我画画是百里挑一,一直这么说,让我觉得自己可能还有点绘画天赋。结果到了北京,刚上高一,我就跟我妈说我想回家,我那百里挑一算什么啊。”

十指向记者比划着,“我们三个同学一起画一个静物,我坐中间。老师走到我左边的同学那里说,嗯,画得不错;走到右边同学那里,也说画得不错;走到我这,没声,我就特别失落。”

就是这样的失落,让十指想逃回家,可是作为军人家庭出生的孩子,骨子里又有着倔强和不服,于是,“我老勤奋了,后来我就和班里另外一个女生不分伯仲了,半夜2点,我开门出去涮笔,她也开门出去涮笔。”

叛逆的十指,在高考时也叛逆了一回。她的美术专业老师特别厉害,长于押题,让同学们提前做好准备,“我说不行,这个我不能提前准备,我必须得去现场创作。其他同学按他说的准备的,分可高了。这一门满分200分,好多都考了180分,我考了170分。那年专业分进全国前三十,文化课300分,就能考到清华美院,结果我是全国第三十八,没考上。”

问她是否后悔当时的选择?十指想了想说:“我现在说不好,即便考上了清华美院,也不一定现在就更好,我后来考上北京工业大学,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人生的每一条路可能都是绕来绕去的,不会是直路。”

特别希望自己是画中人那样,柔和又坚定

十指大学时读景观专业,毕业后成为景观设计师,但是上了两年班,她觉得特别不开心,“上学的时候,我像个‘边缘人’,不爱与人交流。步入职场后,这种隔阂感依旧存在,与人沟通对我来说始终是一项挑战。我常常感到彼此之间缺乏理解,我难以理解他们,他们也难以理解我。年轻时,这种状态一直伴随着我。我意识到自己与同龄人不同,他们似乎能迅速融入社会,而我却不能。我也总是自问,为什么我难以适应?但也没有答案,就是难以适应。”

让十指觉得自己必须辞职的是,她那两年忙于工作,完全没有时间画画,“我那时候就是画设计图,比如说画一个建筑,画旁边的道路,行道树,就是景观。”最终,十指决定离职,她报了社会上的一个绘画学习班。幸运的是,班上有好多设计师,“他们有的已经开了自己的工作室,看我画画还行,就让我给书画插图、画封面,给了我很多机会。”

就这样,十指为《记忆的味道》《顽童小番茄——陪你一起慢慢长大》《孤独的人都要吃饱》《厨房》《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等几十本书画了封面插图,成为一位小有名气的插画家。

虽然曾经要靠画插画谋生,但是十指笑说自己不会“下跪赚钱”,“必须完全符合我的理念,让我有创作的想法,我才去接。我一直是这样的,我觉得能画的,基本上要和人家聊很多,聊我的要求,什么能画、什么不能画等等。说完了之后对方说行,我说那行,就这样。”

这两年,除了插图,十指也开始画些大的作品,但风格始终都是温暖而治愈的,毫不叛逆。十指笑说,“我就是因为太叛逆了,所以得找点平衡。要是过于情绪化,我可能内心就爆炸了。”

拿起画笔,十指内心就会平静很多,“其实我内心特别希望自己是画中人那样,柔和又坚定,我特别想变成这样。我觉得我画的是我自己的理想,可能是内心对这种生活太向往了,就尽力想去传达。幸运的是,别人能感受到,也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

生活中的琐碎片断总能给予十指很多灵感,她的作品让人感受到一股恬淡的生活日常之美。十指认为,安宁的日常,是一件格外值得被好好享受的事情。“尤其是在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中,人们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而奔波着。由内而外的安宁,正因为少有,才应该格外被呵护。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够让观者忘掉城市的喧嚣和所有不愉快,得到短暂的休息,这也是我目前创作的初衷之一。在创作的过程中,我想我也是在享受着这一份安宁。”

只有首先打动自己,才有希望把感动传递给别人

十指表示,自己所记录的都是那些能够打动她的人与事物,“创作者只有首先打动自己,才有希望把一份感动传递给别人。另外,故事性也是我所追求的。就像是一本书,或者一部电影、一幅画,都是可以讲述一个故事的。只不过起承转合是在每位观者各自的脑海中填满,每个人的故事各不相同,而这也是艺术的美妙之处。”

十指创作的另一个灵感来源则是情绪。比如说《春游》,画的是火车上的女孩,十指说那时她坐着公共汽车,看着外面,突然脑海中就有了画面上相似的场景,“那时候可能很累,我就想自己坐在火车里,去旅行了,脑中会有这种关联,都是跳跃的思维。”情绪来了,十指说自己就要马上输出,因为过了那个时间,可能这种情绪就消失了。所以,她当时坐在公共汽车上,拿手机飞快记下关键词,“比如旅行,火车、小河,就大概记一下。回家拿电脑先打一个线稿,构图就出来了,然后再去上色,基本上就是这个过程。”

今年的雨水格外多,十指以此为灵感创作了一系列关于雨天的画作。她的作品在春风习习书店展出的那天,天空也恰好飘起了细雨。“街上的行人纷纷撑起了雨伞,而我展出的画作中也描绘了雨中撑伞的情景,这让我感到格外的契合与美好。”

还有一张名为《心之所向》的画,是十指那天骑共享单车心情特好,“感觉飞起来了,特轻盈。创作就是恰巧你和你的心都在那个位置,你才能有灵感——如果骑着自行车很丧,可能我当时就没有什么感觉。我不知道自己那天为什么心情好,那一刹那的感觉就是一幅影像,出现在脑中。”

十指还喜欢画人的背影,她说自己开始没想那么多,就想着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别人画正脸,她画背影。十指说自己有些脸盲,不太会观察人,她觉得背影很好看,有种很打动她的情绪。让她没想到的是,很多喜欢她作品的人说,看到她画的背影,特别有代入感,“你觉得好像这个人是你,觉得这个人好像跟你有一些关系。背影看似让一切变得更简单了,但留给观者想象的空间却更大,他们的表情交给了每一个看画的人自己去描绘。”

就这样,十指的画作不仅为观者带来心灵的慰藉,也在无形中治愈了自己,现在的她不再那么叛逆了,也不再觉得和别人难以沟通,“我以前觉得和别人交流,别人感觉不好,我也特难受。现在觉得还行,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就是那种感觉。所以,我现在会跟自己说不要那么苛刻,放松一点,大家都挺好的。”

在十指看来,不是每天坐在桌前才是创作,而是脑子里时刻都在快速飞转,寻找灵感、不停创作,“我跟同学现在也很少见面,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同学们总聚会吃饭,慢慢地他们的话题就是聊孩子、贷款、股票,我觉得插不上嘴,就不去了。让我能沉浸的,就是自己的这些东西。”

沉迷于木雕,木头给她一种温暖而专注的感觉

除了绘画,现在十指还沉迷于木雕,“木雕对我来说就是修行,我家人脾气都有点急,我的创作其实也是给自己找平衡。我就想让自己慢下来,而木雕需要耐心,特别磨炼人的性子。”

十指笑说自己就是喜爱“抠木头”,“在我对木雕一无所知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学,不知道为什么。十多年之前我就买了本书,自己在家抠,抠不明白,就放下了。”

时隔多年再与木雕结缘,是因为十指有一次和妹妹相约,但觉得只是吃饭也没意思,就在网上随意浏览,结果找到一个做木雕的体验课,两人就去了。就这样,十指又找回了对木雕的热爱,“我为了学木雕去报了一个班,后来就在那里当老师。当老师的过程中,自己也在做木雕。我特别喜欢,木雕对我来说真是有着巨大的魔力。创作真的很神奇,它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痛苦且漫长,你要一点一点地去构思,再加上技术,将它具象成型,最快乐的就是你完成的那个时候。我就是兴趣使然,自己专注在这里面,就琢磨它。有一段时间,我哪也不去,就在家抠木头,这就是修行,跟冥想没啥区别。做的时候,会达到忘我的境界,突然就发现天黑了,就那种感觉,你就进去了。”

十指认为木头给她一种温暖而专注的感觉,“我觉得现在人们很难专注做一件事,可能干一件事儿时,脑子里边会有100个念头。但是木雕必须专注,因为它不可修改,抠坏了,就是坏了。”

而绘画和木雕对十指来说也有着相辅相成的互补作用,“其实这是两个专业,一个雕塑专业,一个绘画专业。木雕是三维的,画画是二维的,思维模式其实也是不一样的。但我的绘画是温暖的风格,木雕也是,很多人说木雕作品是从我的画里边出来的人,这其实是一个体系,算是个人风格吧。风格不是一刹那形成,肯定是在你创作里面,每一段时间的相加,最后才能形成。”

完成一幅作品时特别快乐,所有的苦和心酸都不值一提

为了专心绘画,十指现在从市区搬到了郊区,“我之前绘画主要是丙烯画,这两年开始创作油画。我都没系统学过,因为我大学是学设计的,只是有点基本功,其实也是瞎画。”

让十指受鼓舞的是,在一个展会上,她遇见了一位央美的老师,“他特别喜欢我的画。他说艺术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的时候你觉得他技法很厉害,但是他的情绪弱了。我的技法很稚嫩,有很多问题,但是我的画特别打动人,他就会被我的画里表达的情绪吸引。所以,后来我就想,如果我是学院派出来的,可能情绪反倒会被压制住了。我现在也是继续摸索,技术能够满足我的创作就可以,还是以内容能感染人为出发点。对于同一种事物,一万个人会有一万种表达方式,我想这正是艺术的魅力所在吧。”

别人都说看了十指的画觉得内心变柔软了,十指笑说其实绘画的过程很痛苦,“我自己的创作还挺痛苦的,但是,别人看见我的作品,能感受到、能放松、心情好一点,我就觉得自己有价值。喜欢我作品的大多是和我同龄的人,或者是比我年长些,见面时会给我一张明信片,写得特别满,我就觉得挺有成就感。其实创作过程有时心情有点灰,然后有人看到了会给你反馈,他们的喜欢和支持,也让我一路坚持下来。”

看着展厅里自己的画,十指感慨说,现在画不出以前的作品了,“挺有意思的,可能等我老的时候,看我的画,就跟看回忆录似的。真的挺神奇,我看我十年前的画,我现在画不出来,现在想画的跟以前也不一样,再也回不去了,所以很庆幸那时候留下了这些画。”

作为一名自由艺术家,十指说父母一直很支持她,“当然我也很少和家人诉苦,毕竟我也不小了。也不能说我走这条路就是苦,但反正不是一条安稳的路。有的时候确实是咬着牙,需要撑一撑。”

十指觉得人生就是这样,有得有失,“一旦物质欲望下降,你对自然或者情绪可能会吸收更多,虽然缺少了物质给你带来的满足感和快乐,但是你可以从别的方面吸取那些快乐的点。而创作本身就很苦,比如说,我某一段时间过得特别安逸,没什么压力,就没有创作的灵感,真的没有,痛苦才能产出灵感。你得自讨苦吃,不让自己那么安逸。”

十指笑说,让自己搬到郊区就是自讨苦吃的一种,“郊区安静,我租了一个小院儿,没住过平房,之前一直在我想象的世界里,觉得郊区生活多么惬意。去了以后,开始晚上很害怕,总担心有人翻墙进来,实在受不了了,我就养了只狗。现在住了三个月,好点,没那么害怕了。”虽然开玩笑说自己生活不易,但是十指认为心酸才出作品,“你不能让自己太甜了。每当完成一幅作品时,我就觉得特别快乐,所有的苦和心酸都不值一提,都是值得的。”

回望自己的作品,十指说:“当时并不觉得怎样,如今恍然间回想起那些匆匆经过的日子,那时的风和弥漫在空气中的熟悉味道,那些照射进窗并随时间移动的丝缕光线,忽然一切都好清晰。或许,生活真的给我留下了些什么吧。日子很长,就慢慢去记录。”

文/本报记者张嘉供图/十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