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许多作家具有自己标志性的作品“三部曲”一样,我的挚友石会文先生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三部曲”。所不同的是,那些作家的“三部曲”是同一体裁的三部内容各自独立又相互联贯的文学作品,如巴金的长篇小说《激流三部曲》:“家”“春”“秋”;郭沫若的系列诗作《女神三部曲》:“女神之再生”“湘累”“棠棣之花”;高尔基的自传体《三部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等等。
而石会文先生的《三部曲》则是不同文体的“三部曲”:散文集《那是白鹭飞翔的地方》(武汉出版社出版),古诗词集《溪客诗语》(中华文化书局出版),现代诗集《微尘》(中国现代出版社出版)。
先生的“三部曲”自然是不能和这些大家们相提并论的,但他从事文学创作的刻苦精神,还是值得我们学习和尊重的。因为他的“三部曲”是在古稀之年之后仅用五年时间完成的。同时,先生是做过器官移植的病人,在“新冠”猖獗的日子里,完成三部作品,不能不说是个奇迹,这在湖北乃至全国的老年作家中,是极少见的。我为他刻苦顽强的创作精神所感动。
近期出版的现代诗集为什么取名为《微尘》?先生在吁请我为该书作序的微信中,曾开宗明义道:“本书之所以定名《微尘》,因为我所写内容就是反应微尘世界的生活的。他们虽为社会底层,但其品质、胸怀、修为、灵魂却是高尚的。要为微尘呐喊,为微尘赞歌。我所写的一花一草一木,对浩瀚无垠的大自然而言,无非一粒微尘。我所写的农民、工人、平民,其在历史的长河中,也是人世间的芸芸众生。一股无法抑制和掩饰的同情心与认同感,鞭策我在两年的时间里,写下了200余首诗歌,以表达我对微尘的崇敬。”
先生这番话,已把他的写作的初衷讲得再清楚不过了。
在文言文时代,一些文人墨客曾留下了不少描写底层生活和民间疾苦的名篇。如白居易的《卖炭翁》,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陶渊明的“人生无根蒂,飘为陌上尘”,苏轼的“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郑板桥的“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等。
白话文在中华大地时兴百多年来,关注描写民生疾苦的作家也不谓不多,作品不谓不广,然则如此集中地聚焦微尘世界,在两年内写下二百多篇直接讴歌、赞美、怜惜社会底层芸芸众生的现代诗,如先生者,恐寥若晨星了。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先生钟情于此角度?
窃以为,首先,在其骨子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微尘”情结。先生虽曾为领导干部,但他的原生家庭,他的成长经历以及几十年来所受的传统文化教育,使他深切体味到底层民众生活之不易、生存之艰难。几十年来的耳濡目染、亲自体验,使他深深地打下了“微尘”文化的烙印,铸就了他的博爱善良慈悲情怀,自觉不自觉地就会把视觉投向了弱势群体、微尘阶层。
其次,几十年的工作历练,让他能站在理性的高度,更高层面上看待“微尘世界”。他意识到,社会是无数巨量的微尘群体所组成的社会,对整个社会发展而言,每一个人能耐再大,也是微不足道的,渺小的。唯有集合海量般的亿兆之微尘的力量,才是推动社会的发展的真正动力。社会的大厦也是建立在微尘的墙基之上的。微尘不稳,大厦将颠。
所以,先生理直气壮地把笔触投向他们,同情他们,讴歌他们,这是“使命”之使然。1995年,先生在中国人民银行湖北省分行办公室主任任上时,走近农村农民调研,写了一篇关于农副产品收购资金管理的调查报告,呼吁农民“卖粮难”的问题,受到时任国务院总理朱镕基的赞许与肯定,便不足为怪了。
再次,他虽然退休多年,身体又有恙,总想再发挥一点有利于社会的光和热的,利用自己对社会底层的了解及对它们喜怒哀乐的体味,写写诗文,既抒发了自己的情怀,又为他们站台,为他们呐喊,何乐不为。
那么,对微尘世界,用什么文体表达意愿才最方便、最快捷、最理想呢?无疑是现代诗,它最大的好处是不受传统诗歌的韵律和格律的束缚,对两三年写了千余首律诗的先生来说,是那种如释重负之感,可以信马由缰了。
先生握了几十年的笔杆子,文案工作从乡镇直至省城,积累了一定的文学素养。可以将所学所思与自身丰厚的工作阅历结合起来,树立起现代诗的立体画面,摒弃了书生气、学生味。既有显而易见的知识性、思辨性、生动性,也有自我生命体验的选择释放。读其诗,无异于品一杯哥伦比亚咖啡的醇香。
可以用诗化的语言,直接表达对当代社会的关切,断不会出现南辕北辙、貌似情非以至贻笑大方的问题。有如此功力,其作品必然会产生电波效应,感染空间万物,引起读者思想波动和情感共鸣。读者必然会被诗集浓浓的艺术氛围所熏染所笼罩,被引导到同样表达对当今社会和人类存在问题的关切上来。若如此,先生的努力便是得偿所愿了。
在《微尘》一书中,所着力描写和歌颂的内容有哪些呢?
一为“玉英争艳”。非是那些如兰花、牡丹等高贵花卉,而是像梨花、桃花、芦花、牵牛花等极为普通、极为常见的农家花卉。对这些平民之花,极尽溢美赞誉之词。如先生对油菜花的赞美时,巧妙地借用了乾隆的诗句“黄萼裳裳绿叶稠,不是闲花野草流。”赞赏油菜花平凡中的非凡,借拟名诗表达自己的情怀。
二为“光风霁月”。其月颂、听雪、读雨、暖阳、金风,无不与自然现象有关,与农家时节的农耕农种农收相映成趣,诉说中国农村几千年的农耕文化。如先生在赞美白雪时写道,“你用毕生的纯洁走完生命的轮回,献给春天最美的礼物是点点红梅。”生动地描述了梅雪同框的美景与惬意。先生在《月光》一诗中,描写一位农家奶奶的牵念时,用“她仰望明月,暗暗地想,大山那边有月光吗?大山那边的台风是否善过?南方的太阳是不是特别烤人?城里的人是不是欺负儿子?月光里有太多的思念与伤愁,她已被明月崩溃。”先生质朴的描述让人泪出。
三为“师法自然”。秋收冬藏,冬是春的胎房,热望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并不要原野弥漫的虚无纤凝,作者看到的或急切看到的是“一朵朵、一片片沉甸甸的秋实,黄的谷子、红的高粱、白的棉花,还有满山遍野的红灯笼。秋,采撷了春的妩媚、夏的炽热、仰拾了春夏的乳汁和汗水,满满地准备了冬的丰腴嫁妆。”正如诗中所言,没有春夏秋冬,哪有五谷丰登。
四为“呓语无痕。”更是把笔触投向那些装点城市新貌,让城市人过上现代生活的农民工。他们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蝉、蜜蜂,如美艳绝伦的蝴蝶,如泥土下苦苦耕耘的蚯蚓,如冬日化腐成泥,为树加点能量的秋叶。他们典当了青春,炫亮了城市的风采与繁华。石会文先生在描写外卖小哥时写道:“一辆陈旧的摩托,奔驰在黑色的马路,与时钟赛跑,让高楼倒在身后,陪伴风雪漫舞,挂着雷电冲驰……一个人,温暖了一座城。”将外卖小哥的艰辛描绘得淋漓尽致。
五为“白衣黔首”。用寒泉之思形容一世沧桑的老妪“驼形的身躯、老茧的双手、蹒跚的步履,如老槐树一样上演楚鸟反哺的动人婆娑。”用充满温情的语调描写摆着地摊的女人“一头挑着沉重的泥土与骄阳,黄的土豆,红的辣椒,绿的蔬菜,还有鸡窝里的蛋。哪怕只值一个铜板。”“单薄的棉衣藏着如火的企盼,一颗颗,一蔸蔸,叫卖血汗的斑斓。”作者赞美道,别看这些农家妇女“华韶消尽只有鞠躬,你是诸华的苍松,你是民族的脊梁。”
此外,还有(六)桂馥兰馨、(七)倦意思还、(八)莼鲈之思等等,都生动地展示了作者大爱无疆的情怀,“悲歌一曲诉愁肠”,让人痛彻心脾,感天撼地的为微尘呼号,为微尘立传!
那么作者最显著的诗风是什么?窃以为,先生一直所走的是婉约派的路子。无论其散文、古诗词还是现代诗,均脱离不了这种文学风格的特性。在写现代诗的问题上,先生必定较好地学习研究了现代婉约派代表人物的作品、风格和情感表达。如徐志摩、席慕蓉、余光中、海子、汪国真、王小波等一众诗坛风流人物。否则,断难在古稀之年一蹴而就,摆脱公文的惯性与模式,自创性地走入这条华丽而婉约的诗路子。
所以,如同书法等艺术一样,一定要善于学习,通古博今,采百家之长,融汇古法,兼收并蓄,甄选适合自己擅长和喜爱的路子,进而确立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
最后,我用我阅读过《微尘》这首诗时,所发表的读后感言作为该序的结束语吧。
作品独具匠心,反弹琵琶,将微末之尘幻化成忘我无私的芸芸众生,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荧烛末光,增辉日月。诗作巧妙,大开大阖,纵横恣肆,富广宇之情,又细密精微,寄怀弱小之力,显慈悲之心。值得品味,值得欣赏。
是为序。
来源:仙桃日报(作者:吴晓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