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金然 郑天一
“借着浙江这块福地,我想《夜间声响》的声音会更大一点。”
10月24日,2024青年电影周(浙江)正式落下帷幕。到这个周末,关于电影周的9000多篇报道,仍然在网上发酵,青年电影人张中臣和陈坤阳“半路出家”的独特经历成为大众津津乐道的话题。
在10月22日举行的2024青年电影周(浙江)的浙江创投荣誉发布现场,由张中臣导演、编剧,陈坤阳担任制片人的《夜间声响》获得浙江创投百万大奖。
张中臣(左)和陈坤阳(右)发表获奖感言,主办方供图
影片通过一个小女孩的视角展现中国农村女性的处境,童趣、奇幻且富有想象力。评审团评语:在有限的故事和时空中,以内敛的情节和丰盈的影像充分展开电影语言的可能性,在历史和地域的叙述中,展现了对中国的土地和人民的挚爱。
张中臣和陈坤阳相识于北京电影学院保安队,而后在该校的继续教育学院深造学习电影。他们晚上上班,白天上课,毕业之后合租,成为“电影搭子”,琢磨拍摄属于自己的电影。
带着好奇,记者跟两位主创分别聊了聊。
1、沉甸甸的100万
获奖当晚拍完大合影,张中臣一下台,就被媒体团团围住,手上还拿着沉甸甸的奖杯:“不敢相信这个大奖是我们的,浙江创投的奖金很实在。”第二天他要乘11点半的飞机回北京,9点40分还拎着行李在酒店大堂接受媒体采访。
张中臣习惯紧锁着眉心,他感觉自己这两天在采访中说了太多的话,汹涌而来的报道再次将他推到了聚光灯下,上一次这样备受瞩目还是三年前,30岁的他凭借第一部长片《最后的告别》在第15届FIRST青年电影展拿下最佳导演和最佳剧情长片两项大奖时,他在台上激动哽咽。
《最后的告别》在FIRST青年电影展,受访者供图
但现在拿下100万,他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兴奋,回北京后打算继续处理各种工作,包括为《最后的告别》的上映做准备。
其实《夜间声响》去年就拍完了,只是因为没钱,项目一直难以推进。这笔不菲的奖金刚好为项目补上了资金缺口,会用于声音、调色等后期制作方面。
回到北京家中安顿好,张中臣心里还是五味杂陈,“说实话,我挺想拿这个钱的,我们项目真的急需这笔钱去推进。但在酒会上看到大家,心里就有点不舒坦,因为其他的项目也很需要这笔钱,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他知道,新人导演做第一个项目都很难,也深深明白那种焦虑,“这很残酷,有的人可能比我更迫切地需要这笔钱,但我们也很需要这笔钱,所以很矛盾。”
记者只能安慰:每部电影都有每部电影的命运。
2、怀揣梦想的“保安”
不爱读书,也不是文艺青年,20岁之前,张中臣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与电影行业有交集。他大专学的是机电工程模具制造,2011年毕业后去了安徽芜湖的一家空调制造厂实习,机械重复的流水线工作让他想要逃离,于是来投奔已经在北电做保安的哥哥,一个月1500元,管吃住。
有天他误打误撞听了一堂讲李安的《喜宴》的课,发现电影原来是这么有意思,于是开始了蹭课生涯。在北电保安队,他也认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包括陈坤阳。和张中臣的经历有些类似,陈坤阳是在清华蹭课听到老师讲《让子弹飞》后对电影产生了浓厚兴趣,才来北电应聘保安。
为了系统学习,2013年,张中臣和陈坤阳都上了北电的继续教育学院,“那四年,基本上一天看三部片,看各种电影书,看大量的东西,很幸福。”张中臣说。
毕业之后,这群热爱电影的保安兄弟们,有还在影视行业里坚守的,也有回老家一边送外卖一边写剧本的,有人去了互联网公司,也有人选择创业……
张中臣很长一段时间靠剪辑养活自己,直到2018年完成了《最后的告别》剧本,这群兄弟们又为电影梦聚集在一起,凑出了几十万,在2019年完成拍摄。“十个主创曾经都是保安,都是我的朋友,没有他们就没有这部片子。”
《最后的告别》工作照,受访者供图
2021年,当张中臣因为《最后的告别》拿奖后,有过一波关于“保安”的报道。他刚开始其实有点逃避这个身份,“在这之前我从来没跟别人讲过这个事情,不希望因为这个经历让大家对我产生不一样的看法,或者怜悯之心。”
但如今的张中臣,有了不一样的想法:“这几年,一些不是科班出身、野路子的年轻创作者跟我聊天,都说我很逆袭,很励志。我就觉得如果能给他们带来一点点小的能量,让他们试着自己踏出一步或者坚持下去,也还不错。”
而最早在北电做保安、怀揣着电影梦的张中臣哥哥,现在依然在北京打拼,“我们会互相帮忙,他已经拍了自己的第一部电影,现在也在后期找资金。”
3、把故乡放进电影里
在《最后的告别》中,张中臣将镜头对准了农村的听障人群,故事则来源于他的童年记忆,村里的大人患有精神疾病,为了一块手表杀害了家人。《夜间声响》以儿童视角关照农村妇女与土地的关系,张中臣说:“这部片送给我的母亲和在土地上劳作的农村女性。”
张中臣站在很远的地方回望故乡,电影是他和过去交流的方法。
张中臣出生在安徽省宿州市砀山县的张庄村,位于安徽、河南、山东、江苏交界处。他是家里的老三,还有哥哥和姐姐,妈妈是农民,爸爸是村里的语文老师。
拿奖消息在村子里传开了吗?
“应该知道了吧,但村里人也不关心拍电影的事。我们村里关系比较复杂。”当保安的时候,张中臣就很少回老家,也逃避回家,现在可能过年回家。
“每个人对故乡的感情都是比较复杂的,不是纯爱也不是纯恨,它有记忆的东西,包括当时的空间环境,人的状态,气候温度,像我家那边冬天很冷,也没暖气。这些东西可能需要我一辈子去感受,它就在我的血液里面。”所以,他希望通过影片去表现自己的情绪和回忆,“因为有些东西是无法用文字总结的,这也是拍电影有意思的地方。”
张中臣工作照,受访者供图
张中臣的下一部片子,将聚焦从农村到城市务工的年轻人,书写“没有进大学校园而是进了工厂的青春”,没有课桌,没有校服,他们的青春是不停的流水线。这也是张中臣自己的亲身经历。
边缘的导演拍边缘,他曾这样总结自己。张中臣未来依然计划拍一些大银幕上很少见的普通人的生活和情感,拍那些没有被人看到的地方。
4、“中臣是大家的好朋友”
这次参加浙江青年电影周的创投,通过导师一对一的辅导交流,张中臣和陈坤阳收获很大,而且时间安排不像别的创投那么紧,白天参加完创投的行程,晚上项目与项目之间还有自由交流的机会。每天晚上,选手们会买些啤酒,在酒店门口聊天,“这是一个很适合聊创作的场域,在彼此讨论的过程中,获得一些启发。”陈坤阳说。
10月22日,当浙江创投大奖一公布,台下就爆发出最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张中臣在选手里人气很高。
“我在这边认识了很多有意思的朋友,聊了挺多,喝了很多酒,自助餐也特别好吃。”张中臣发表获奖感言时用最淳朴的语言讲述了最直接的感受,台下一片笑声。
张中臣(左)与陈坤阳(右)在浙江创投
让人意外的是,张中臣与很多浙江电影人都有紧密联系,谈及对张中臣的印象,答复很统一:“中臣是大家的好朋友。”“我们在北京认识的,我主要是觉得他人很好,比较聊的来。”“帮我们片子调整过剪辑。”
张中臣笑说:“但我们都是最近认识的,以前有些都是在线上开语音会,像祝新,这几天才加上了好友。”
因为入行后就一直做剪辑工作,张中臣的能力被业内相当认可,并且一路帮助了不少新人导演,“喜欢的项目能帮就帮,我也能力有限,帮不了太多,希望以后能力大了,也能给其他项目一些钱。” 陈坤阳说,因为都是从那个过程走过来的,特别理解那种孤岛的感觉,跟外界很少联动,所以希望力所能及地帮助一些创作者。
张中臣这几年沉淀了不少,去年他和陈坤阳都结了婚,张中臣心态又有些变化:“我现在更平缓一些,特别刚有了孩子。当然我还会拍自己想拍的东西,但没有那么地迫切、急躁和焦虑了,会以平常心去生活,去感受。“
这次来杭州,在创投活动之外,他们唯一的行程就是去了一趟灵隐寺祈福。“那边环境很好,树长得特别有意思。”张中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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