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天堂”杭州有了新的天际线。
在钱塘江畔,310米高的杭州世纪中心(又称“杭州之门”)刷新了杭州第一高楼的纪录。亦如帝国大厦之于纽约曼哈顿,国际金融中心之于香港,杭州之门成为现代杭州的“宇宙中心”。而建筑物之于城市的意义,远不止步于一个地标的更新,还承载着城市精神的生长。
远远望去,杭州之门宛如一个巨大的“H”,被网友戏称为“倒裤衩”。它不但形似杭州的拼音首字母,也是一扇“门”的意向。通过这扇“门”,历史与文明的交融徐徐流动开,汇聚成科技与人文的模样,足以让我们看见过去的杭州,也理解现在的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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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与新城
来到西子湖畔,就如同落入了人间天堂。水光潋滟,荡漾着市井民生的烟火气。许多杭州的常客,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大多与西湖有关。无论是与友人相约,还是寻地小憩、散心,位于城区西侧的西湖总是最优选,甚至连这片城区也被命名为“西湖区”。西湖在杭州的地位不必多言,是不可撼动的存在。
随着城市地图的延展,从西湖一路往东,滨江区、萧山区的新坐标一点点被填满。西湖与其所在的区域,也被岁月命名为了“旧城”。而杭州之门便坐落在“新”的地图上,临钱塘江而建,与曾经的南宋古城隔江相望。一江春水,就这么将杭州划分为两个世界。
事实上,杭州的“杭”字自古便与水相关。古文《说书》记载:“杭,渡也。”杭有方舟与船渡之意。还有说法称,“杭”之名来源于当年大禹在此处停靠过船泊,故称“禹航”,谐音为“余杭”。总之,“水”是这片土地的千年血脉,亦是杭州的文化之源。人想渡水,便离不开桥,杭州也被誉为“千桥之城”。史书记载,南宋末年杭城内外大小桥梁有300~400座,拱桥居多。因而杭州之门在设计上结合了本土城市之形,取拱桥的意象。据称,双塔间连廊底部便严格采用了杭州古拱桥的比例尺度。
有趣的一点是,建筑的操刀团队是迪拜哈利法塔的设计团队美国SOM公司。所以,在中国古代拱桥之上,杭州之门又多了一丝别样的摩登色彩。气派的全玻璃幕墙直耸入云,曲面的延伸拉满了科幻大片般的未来感。而其色调又主打“绢白润青”,寓意烟雨的绢白,莲花的润青,弥漫着水墨江南之韵。让人不禁感叹,无论时间如何流淌,历史的底色总会晕染在城市的画轴上,而这也正是时间的魅力。
既聊了西湖,就不得不再聊聊钱塘江。对杭州而言,钱塘江畔自古繁荣昌盛。从旧时的南宋古都,到后来的互联网之城,一路走来,唯繁华亘古不变。
它起初只是一条小溪流,渐而辽阔,从500多公里外的大山一路东流,沿途又被称为新安江、富春江。如今,因为那气势滔滔的钱塘江大潮,它在互联网上也大有名气。“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宋代词人潘阆创作的《酒泉子·长忆观潮》,使“弄潮儿”一词传诵至今,也为杭州文化注入了大气开放的灵魂。
事实上,杭州之兴也起于钱塘江,很可能,西湖也始于钱塘江。在考究西湖的形成原因时,一种热门说法是“潟湖成因说”(地质学上把由浅海湾演变而成的湖泊叫潟湖)。西湖本与海通,只是钱塘江口旁侧的一个小小湾儿。由于泥沙淤积,在西湖南北两山——吴山和宝石山山麓逐渐形成沙嘴,此后逐渐靠拢、毗连在一起成为沙洲。沙洲西侧形成一个内湖,则为西湖。海退人进,才逐渐有了城市。
所以,什么是杭州呢?是钱塘江,亦是西湖,是一脉相承、一体共生的两面,共同构成了杭州文化符号的整体。温润灵秀的西湖水,与奔腾蓬勃的钱塘江,像杭州之门的“双塔”一般交相呼应,守护着一方土地。某种程度上,杭州之门的桥梁之形也发挥作用,将古今杭州连接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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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长与共生
地标的诞生,除了历史背景,也离不开当代契机。杭州之门的故事,则要从2015年说起。
那一年,杭州获得第19届亚运会主办权。几乎与此同步,作为亚运会的重要配套设施之一,绿地集团在钱江世纪城核心区的杭州世纪中心项目落地。整座城市洋溢着使命感与激情,大街小巷集体奔赴着这场盛事。愈是临近开幕式日期,街头的横幅标语愈多,亚运氛围就愈发浓厚,只为迎接八方来客。钱塘江畔,杭州之门被此般全民热情灌溉着,用8年时间生长交付。
对于这般盛况,杭州早就不陌生。1929年的西湖博览会,对浙江乃至中国经济来说都有着非凡意义。时年6月6日,断桥的东面搭起了一个宫殿式的大门楼,对联上写着:“全国精华,都观眼底。”此会倡导“提倡国货,奖励实业,振兴文化”,而洋货也罕见地齐聚西湖边,如抽水马桶、西门子电梯等。民众可自行比较国货洋货之优劣,经销商也收获推销产品与改进企业的良好商机。报纸上登载着:“当日盛况空前,人潮涌动,轰动了半个中国。”
包容开放的现代化与国际化基因,由此注入杭州城。20世纪90年代,在改革开放浪潮中,“善贾”的杭州人接连打造一批国内知名品牌,既有传统实业,也有新兴企业。
在亚运会之前,杭州还在2016年举办了另一场重要的世界级会议——G20峰会。这两场国际盛会也让杭州获得“双会之城”的称号。杭州之门,便是“亚运之城”献给世界的惊喜之一。
杭州的高楼在时代发展的浪潮中快速生长。1986年,杭州友好饭店建成,高70米,地处繁华的平海路,紧临西湖边。这个高度,现在听起来并不算高,但早年间,杭州的建筑多以江南地区常见的平房为主,70米的高度足以让其成为当时的地标式高楼。不到三年,高103.6米的杭州大厦矗立在武林广场,成为杭州新的第一高楼。就像游戏通关一样,高度越高,进展就越具挑战性。而从2018年高280米的博地中心,到2023年高310米的杭州世纪中心,30米的跨度,仅用了五年光景。
这一切看似偶然,实则必然。建筑某种程度上便是城市的骨架。城市在行进,骨架亦会生长,去匹配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高度”。当然,一味追求数字的模式,在这座互联网之城里早已被淘汰。从拔地而起的不断上升的高度中,所有人都欣喜地看到了亚运与建筑之间的互相成就。
建筑之于“全民亚运”的意义之一,是其共建共享的特性。日本京都的传统民居建设,总会强调一种“共生”理念——人与自然、土地、建筑在环境中的“和”,即相互依存、互利互惠的关系。京都的城市建设全然仿造中国盛唐时期,也能从中窥见“天人合一”的法则对东方文化影响之深远。而在拥有众多千年名刹的杭州,当灵隐之风吹来佛学信仰,对禅与自然的珍重则更为深刻。
当今要实现“共生”目标,正是科技大显身手的时刻。亚运会提出绿色与智能的办赛理念,杭州之门则出色地完成了这份命题作文。这是官方公布的一些成绩:较于常规公共建筑节能设计标准目标实现节能18%、采用高效节能器具,目标实现减少用水量20%、获得国际性绿色建筑预认证证书……
杭州之门让人感受到的,不再是冰冷的钢筋水泥。建筑并非血肉之躯,是人赋予了其功能和意义,使其与我们在同一片土地上呼吸、生长,才有了温度。同时,建筑作为人类活动的产物,比向上更重要的,是“向善”。这也是一个城市地标的应有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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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与性格
有时,无声的建筑才是保管记忆最好的工具。每个人的内心总有一座“地标”,它可能是老家山城的一座雕像,也可能是海滨小城的一座喷泉,当然,还有可能是繁华一线城市的摩天大楼,或岁月浸泡过的文化遗产。而对一座全新的建筑来说,能走进人们记忆的时刻,才真正成为这个城市的一部分。
除了亚运会的宣传,许多人对杭州之门留下印象是一次夜幕时分。从杭州之门西塔顶层的停机坪上远眺,一条杭州城市新中轴线闪亮而清晰:钱江南岸的绿地杭州世纪中心与五幢高楼形成“北斗七星”景观,与对岸钱江新城的“日月同辉”建筑群遥相呼应,宛如“七星拱月”。在这一刹那,自然与人文因为建筑而重合。在眼中装进这一幕的自己,也因此与世界和解了一下。
“这座城的庄严与秀丽,的确是世界其他城市所无法比拟的,而且城内处处景色秀丽,让人疑为人间天堂。”著名航海探险家马可·波罗在元代到访杭州,留下的记忆是“豪华富丽”和“各种大小桥梁”。而他走过的钱塘江岸,在数百年后诞生了杭州之门,一座新的、具有时代意义的“豪华的桥梁”。记忆就以奇妙的方式在这片土地上延续下来。
我们还能从这些记忆里提取到更多信息,比如,一座城市的性格。
“一时‘临安’,一世偏安。”南宋时期,杭州名临安,为都府。《人间杭州:我与一座城市的记忆》一书中写道:“今天杭州人的某些城市性格——追求安逸、避谈政治、热衷投资做买卖和街谈巷议,或许都是那一百多年的‘临安岁月’打下的底子,而它们分明也烙下了‘偏安’的气质。偏是一个选择,安是一种姿态,它提供一种小心翼翼的安全感,最终构成属于所有时代的集体无意识和生活方式。”
西湖的文雅与运河的世俗相安于杭州。临安,维持着一种避世又入世的微妙平衡。杭州之门的双翼与其说是翱翔天际的翅膀,不如说是一个天平,平衡着时代的步伐,不追求独树一帜的冒出头,而是留存着中庸之道的智慧,相对而立,连贯互通。
因为见证着人们的悲欢,建筑变得鲜活而具象。人们对城市记忆的迭代,也以建筑为坐标而展开。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漂泊在时间之河里,让人留恋的安全感。杭州之门里的杭州风貌,还在书写与更新。幸好,我们都没有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