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 一部美国何以成为美国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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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小史》[] 詹姆斯·韦斯特·戴维森 著曾毅 译新经典 | 新星出版社出版

这本书讲述的,是美国何以成为美国的故事。

故事该从哪里讲起呢?或许,可以从1492年哥伦布踏上美洲大陆讲起,全球化的齿轮自此开始转动,世界的东半边和西半边不再彼此隔绝。也可以从五月花号载着一群“朝圣者”登陆讲起,这片陌生的土地被称为“新英格兰”,于是“旧欧洲”在“新大陆”开枝散叶,西方文明翻开了新篇。

可是,等等,这些都只是一小群白人的故事。那些在哥伦布抵达之前就世代居住于此的美洲原住民会讲述另一个故事,关于侵略和瘟疫、驱逐和杀戮。那些从遥远非洲被贩运而来的黑人也有自己的故事要讲,关于劫掠和奴役、压迫和反抗。开国元勋约翰·亚当斯的妻子阿比盖尔会告诉你,她的丈夫虽然在那份“人人生而平等”的宣言上签了字,私下里却声称女性因“柔弱”而不适于承担投票或是“管理国政”这样的大事。

故事从来都不止一种讲法。“合众为一”的旗帜下众声喧哗。作者戴维森以其宏阔的史学视野、精湛的写作技艺,和饱含温情、又不失犀利批判的笔触,将所有这些故事编织成一幅杂色斑斓的挂毯,娓娓细述这个国家的辉煌,也毫不讳言它的堕落和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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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历史的创造

历史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一谈到历史,大多数人会想到:某人通过某些行为让事件的轨迹发生改变,而这些行为长存于人类记忆之中。这是用生命创造历史的办法。

我创造历史的方式与此不同——我通过写作来创造它。作为一名历史学家,我的工作是从过去中发掘细节,并赋予它们意义。

用生命来创造历史似乎更为重要而刺激,也更危险。在那些用生命创造了历史的不凡身影中,许多人得到颂扬,也有人遭到唾骂,却从不会有人被遗忘。与此相反,写作历史的人则往往不为人们所留意。他们栖居在一个图书馆的世界里,那里满是老旧的书册、褪色的照片和页角折起的卷宗。写作历史和在历史中生活,可以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然而这两个世界之间的关联,比初看上去要密切得多。

让我们来观察一下两名生活在 20 世纪上半叶的男性的不同生活。一位是迈克尔 · 金,他 1929 年生于佐治亚州亚特兰大,正值大萧条最为严重的时期。他的父亲是一位牧师,管他叫小迈克。至于大迈克,当然就是牧师先生自己了。小迈克是个重感情的男孩。他的祖母死于心脏病后,他伤心欲绝,竟然从家中二楼的窗户跳了出去,所幸受伤不重。然而迈克尔的成长过程中也并不缺少快乐。在大学时代,他热衷于参加派对,爱穿鲜艳的运动衣和双色皮鞋。我们似乎可以猜到,历史不是他的最爱。

尽管迈克尔穿梭于派对之间,他在生活中还有另外一面——他喜欢阅读关于过去的书籍。图书馆中的一本书引起了他的思考,那是亨利 · 戴维 · 梭罗写于 1849 年的《公民不服从论》。在书中,梭罗探讨了美国公民是否有可能正当地违反国家法律的问题。迈克尔 · 金刚五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就以一种极为个人的方式将他引进了历史之门:大迈克决定以他的一位偶像——德国宗教改革家马丁 · 路德——来为自己和儿子重新命名。于是,小迈克尔 · 金就变成了小马丁 · 路德 · 金,并在后来成为民权运动最负盛名的领袖,创造了历史。可以说,他是美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人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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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视觉中国

巴伦蒂内 · 温塔兰在菲律宾长大,距离金半个世界之遥。他在“二战”中加入了军队,为保卫自己的国家不受日本人的侵略,与美国军队并肩而战。温塔兰在巴丹半岛被俘,与数万名菲律宾同胞和美国人一起被驱赶到一大片空地上。日本看守向战俘们宣布:他们要随军前往马尼拉,然后将被临时安置在旅馆里。

此刻巴尔·温塔兰最不可能想到的事就是自己是否在创造历史。他只想活下去,而且知道自己必须逃走。上万名被俘士兵死于苦难的行军途中,这就是后来闻名于世的“巴丹死亡行军”。温塔兰在尝试了四次之后,终于成功逃出日本人的掌控,回到自己的村庄,重新投入战斗。战争结束后,他移居美国,成为美国公民,继续自己的军旅生涯,也成了家。我知道他的故事,是因为多年之后,他的一个女儿成了我的新娘。

马丁 · 路德 · 金的名字如雷贯耳,知道巴伦蒂内 · 温塔兰的人却没有几个,然而无论就大的方面还是各种细节而言,他们都是用生命创造历史的人。年轻时,他们未曾设想过阅读历史会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然而改变就这么发生了。它发生在日军看守宣布向马尼拉行军时——巴尔 · 温塔兰曾回忆道:“我读过一本关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历史书,其中全是种种可怕的惨景和暴行,于是我对自己说:‘等待我们的不会是什么旅馆!’”它也发生在马丁 · 路德 · 金思索如何终结种族隔离时——读到梭罗宁可选择坐牢也不愿“支持一场将把奴隶制传播到墨西哥的战争”,金受到深深的震撼。

是否可以说,巴伦蒂内 · 温塔兰因为阅读历史而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呢?那似乎太天真了。要做到这一点,过人的心智、决心和超拔的坚韧缺一不可。是否可以说,马丁 · 路德 · 金因为阅读历史,在为无数美国人带来更多自由的同时,却将自己葬送在刺客的枪口下呢?这个结论同样过于武断。金为了一项伟大的事业甘冒死亡的风险,绝不可能仅仅是因为读了一本书。

然而这两个人都利用自己的历史知识创造了历史。想一想吧,历史正在以无数种方式塑造我们的生活。我们借以自指的身份其实不外乎一部关于自身的历史,这部历史由我们做过的事、到过的地方和读过的书构成。我们用鲜活的个人记忆,加上从父母和其他亲人那里听到的故事,亲手构建并创造自己的历史。我们通过参加运动队创造历史,我们通过登录网页创造历史,此外,我们在阅读关于民族生活的历史书籍时,同样也在创造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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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视觉中国

这本书是一部关于美国何以成为美国的历史。美国的发展故事跨越五个多世纪,蔚为壮观。它描述了一个国家在这片人群高度多样化的大陆上开枝散叶的过程,并解释了这些人是如何在一面象征自由和平等的旗帜下联合起来的。“合众为一”(E pluribus unum)是美国国徽上的拉丁文格言,宣布美国独立的开国元勋们坚信,所有美利坚合众国公民,或者说全体人类,都“生而平等”,并拥有“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表面上看,“自由、平等和团结”这样的理想不异于空中楼阁,远远脱离了现实——当一个国家数以十万计的居民是作为奴隶被绑架而来的,它何以声称自由?当占据美国人口一半的女性尚未取得和男性相同的权利时,开国元勋们何以标榜平等?而一个由如此多样的族群组成的国家,又如何能做到真正的团结?他们中一些人很虔敬,选择在简朴的礼拜堂中礼拜;另一些则会选择巍峨的天主教堂;还有一些与宗教了无瓜葛。一些人刚刚来到这片大陆,希望通过种植烟草或棉花致富;另一些则在白热的熔炉旁挥汗如雨,制造用来修建高楼和铁路的钢铁。一些人煽动民乱,宁可把茶叶倒进港口,也不愿缴纳未经他们同意就征收的税款;农场工人建立工会,为自己争取更合理的工资和更有尊严的生活条件;发明家夜以继日地工作,发明灯泡,改进机油壶,造出能在银幕上投射出活动影像的机器;思想家则琢磨各种奇思妙想,比如如何把一份报纸卖给上百万人,或是如何让一座巨大的城市变得更适于人们生活。

这么多人彼此相异,以至于我们会问:这些人和我有什么关系?真的没有关系吗?也许你没有意识到,所有这些人都是你的历史的一部分。我们无法确定,某一天你是否会用上这些故事中的某一个。

我们都希望自己能用生命创造历史,但是别忘了:关于历史,你读得越多,写得越多,记住得越多,你就越可能以一种能让自己的事迹流传下去的方式生活在历史中。

  作者:詹姆斯·韦斯特·戴维森

文:詹姆斯·韦斯特·戴维森编辑:周怡倩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