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研究
新冠之后心脏变差了的感受并不是错觉。一项由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资助的研究显示，早期疫情期间感染原始SARS-CoV-2病毒株的未接种疫苗者，心脏病、中风及死亡的风险显著增加，持续时间可达三年。
该研究的作者来自美国克利夫兰诊所、南加州大学和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2024年10月9日，他们的研究发表在国际权威心血管病杂志《动脉硬化、血栓形成与血管生物学》上。
作者发现，与没有新冠病毒感染史的人相比，早期感染新冠的人群发生重大不良心脏事件（心脏病发作、中风和全因死亡）的风险是前者的两倍，而重症患者（因新冠住院）的风险几乎是前者的四倍。研究人员分析的数据来自一个大型的欧洲患者生物医学数据库，供有超过1万名患者入组，患者在入组时年龄在40至69岁之间，其中8000人新冠阳性，2000人重症住院治疗。研究排除了疫苗的影响，选择的时间段为2020年2月1日至2020年12月31日。在这一期间，患者均未接种疫苗，因为疫苗尚未上市。
研究者将入组患者和未感染新冠的218,000人进行对比，追踪患者从新冠确诊到心脏病、中风或死亡的时间，发现这些风险在感染后近3年内没有明显减弱的迹象，表明新冠会对公共卫生和个人健康造成持续的重大影响。
研究表明，因感染新冠而住院且没有心血管疾病史的人在三年内发生重大心血管事件的可能性是健康、未感染新冠的同龄人的七倍。如果住院患者本身患有心血管疾病，他们随后发生心脏病发作、中风或死亡的可能性是健康同龄人的12倍。
NIH国家心脏、肺和血液研究所（NHLBI）心血管科学部门主任大卫·戈夫（David Goff）博士表示：“这项最新研究为新冠病毒对心血管的长期潜在影响提供了新视角，这依然是一个亟待解决的公共卫生威胁。这些结果，特别是在更长时间的跟踪确认后，支持对经历过重症新冠患者开展有效心脏病预防策略的努力，但仍需更多研究以证明其有效性。”
这项研究还首次发现，重症新冠患者的心脏病和中风风险可能与血型相关。研究人员观察到，在研究中的住院患者中，A、B或AB血型的患者心脏病或中风风险超过平均的两倍，而O型血患者似乎与较低的重症新冠风险相关。不过该研究并没有解释这种关联的原因。
“全球超过10亿人感染过新冠，这对全球心脏健康的影响是显著的，”研究负责人、南加州大学凯克医学院公共卫生学教授胡曼·阿拉耶（Hooman Allayee）博士表示，“一开始，我们就知道新冠对心血管系统有影响，但认为只是发生在急性感染期。现在我们观察到，新冠病毒可能会对动脉壁和血管系统造成持续性损害，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持续显现”。
2021年6月，济南，75岁的心血管病专家胡大一在山东一家心血管病医院坐诊，为患者诊断治疗。视觉中国|图
研究人员希望这些发现可以帮助如美国心脏协会以及其他国家和国际监管机构制定的旨在预防心脏病的临床实践指南。
由于缺乏明确的研究表明这种风险会持续多长时间以及哪些因素会影响这种风险，目前还没有关于新冠感染者心血管疾病预防策略的官方临床指南。而具有某些冠状动脉疾病等效风险因素（包括糖尿病）的患者即使没有心血管疾病史，也会常规服用他汀类药物和其他预防疗法，以降低心脏病发作或中风的机会。
“重症新冠患者是否应被视为心血管疾病的另一个风险因素，就像2型糖尿病或外周动脉疾病一样？如果是，那对制定心血管疾病的预防策略可能会很有价值。”阿拉耶博士表示。
“我们是第一批真正从临床指南的角度来探讨这种联系的研究团队。”该研究的第一作者、凯克医学院生物化学和分子医学博士候选人詹姆斯·希尔瑟（James Hilser）补充道。
潜在影响
上述结果和既往科学家对新冠病毒的认知相符。
虽然新冠病毒感染的主要临床表现是呼吸系统症状，但新冠病毒感染可累及全身各个系统，包括心血管系统。既往的研究表明，新冠病毒可通过结合ACE-2受体直接侵袭心肌细胞，引发严重的细胞和器官病理变化继而导致心脏结构与功能障碍。有研究证明，大约12%的新冠病毒感染住院患者可能存在心肌损伤，多达 25% 的 COVID-19 住院患者的心血管系统可能会受到影响，导致心脏病发作、心律不齐、心力衰竭、心脏骤停或中风。
JAMA杂志曾发表对39例生前并未被诊断为心肌炎的新冠感染患者进行尸检的研究结果，作者发现，61.5%患者心肌组织中存在新冠病毒基因组，其中20.9%存在病毒复制的迹象，66.7%的患者病毒载量超过1000拷贝/mL（即存在明显的病毒复制）且伴有过量炎症因子表达。尽管病毒可在心肌组织中存活、复制，但组织中并无炎症细胞局部迁移和浸润的表现，即病毒在心肌组织内并不能被有效地清除。而既往存在心血管疾病与危险因素的患者会增加新冠病毒感染的严重程度，导致心血管疾病的加重和失代偿，还可能引起心血管并发症的急性发作。新冠病毒还可通过长期抑制线粒体代谢引起心脏纤维化和心肌收缩功能异常。
在我国，由于新冠病毒感染者较早出现且人数众多，病毒感染急性期相关的心血管并发症因其严重性已受到学界广泛的关注，但急性期感染结束后的心血管受累情况仍需被重视。
疫情过后，不少临床医生会接诊自述心脏不舒服的病人，一些拿着“室性早搏”“房性早搏”“心房纤颤”的心电图报告来心血管专科就诊，还有一些则会遭遇辅助检测结果正常或无法完全解释其症状的现象，包括心慌、心悸、胸痛、活动后呼吸困难和运动耐量下降等。在新冠之前，医生可能会告诉患者如果检测结果没问题，则可能是疲劳或者焦虑紧张所致。新冠后，他们不得不考虑是否和新冠感染经历有关。
2023年6月，中国医师协会心血管内科医师分会发布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与心血管疾病诊疗中国专家共识，并指出除了心肌炎，在新冠病毒感染期间及恢复后持续存在的一系列症状，都被定义为慢性新冠综合征，或被称为新冠病毒感染后遗症（post-acute sequelae of SARS-CoV-2 infection，PASC），通常持续4~12周或更长时间。PASC可能初始表现各异，从无症状感染到危重症出现。轻度新冠病毒感染且无潜在心血管疾病或既往史的患者均可能在新冠恢复期出现PASC症状，导致健康状况和生活质量下降，影响患者重返工作、参加日常活动或锻炼。
对此，临床医生建议，新冠感染后出现心脏相关症状的患者，应首先除外缺血性心脏病、肺栓塞、心力衰竭、心律失常等临床常见疾病，按照相应疾病诊疗建议进一步评估，并给予充分的时间休息和康复，直到没有明显症状。由于长新冠的定义在国际上暂未统一，其诊断目前主要依赖于新冠感染病史和症状。目前全球有多项关于PASC的观察性和干预性临床研究正在进行中，但我国仍缺乏高质量的研究证据以制订有效力的指南。
除去新冠影响因素以外，中国心血管疾病负担沉重，且近年来患病率处于持续上升阶段。《中国心血管健康与疾病报告2023》推算我国心血管病现患人数高达3.3亿，其中脑卒中11300万，冠心病1139万，心衰890万，肺源性心脏病500万，房颤487万，风心病250万，先心病200万，外周动脉疾病4530万，高血压2.45亿。
“在未来较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们将处于新冠病毒感染疫情防控的新阶段。我们还会面对来自心血管疾病患者合并新冠病毒感染，或感染后出现心血管症状患者的方方面面问题。”上述共识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