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自英媒10月22日报道)
尤利娅·米基滕科,是乌克兰军队的一名中尉,率领着一支由男性组成的侦察与攻击小队。
在她位于乌克兰顿巴斯地区某处的住所里,记者见到了米基滕科——她很年轻,身着黑衣,一头深色短发中染有几缕蓝色。在回忆录中,米基滕科写道自己注定要为战斗而生。在这场毁灭性的战争中,她已经失去了丈夫、父亲和众多朋友。
米基滕科的房子有一些户外活动空间,她笑着说,当地的一只羊有时会来找她的狗玩。她还喂养着流浪猫,这些猫大多是被逃离至此地的居民们遗弃的宠物,她自己也养了一只猫。
在米基滕科的新回忆录《我不怕死,这有多好》中,她写道,她麾下小队15人居住的每座房子里都有猫,用来捕捉老鼠和耗子——它们到处啃东西,包括发电机和卫星通信电缆。米基滕科还写道,由于缺少食物,许多流浪猫“以士兵尸体为食”,甚至一度导致该地区流浪猫数量激增。
“很累,非常累”
29岁的米基滕科曾在2016年至2018年间,即俄罗斯入侵该地区期间,在此地驻守两年。2022年俄罗斯全面入侵后,她再次来到这里。作为乌克兰首批前线女性指挥官之一,她率领着一支侦察与攻击小队,队员们使用无人机追踪俄军,定位阵亡战友的遗体并协助将其运回。
就在采访当天的早晨,米基滕科手下的士兵(她和五名小队成员住在一起)告诉她,凌晨5点发生了猛烈炮击,但她睡得很沉,什么都没听到。米基滕科说:“已经习惯了,现在住的房子挺舒服,还有自来水。但很冷,要一个小时才能暖和起来。”
米基滕科说自己“很累,非常累”,一年前的自己更有干劲:“我当时准备好打至少三年仗,但现在,有时我真的很想回家(基辅)。但我知道,没人能取代我,我也知道,我的经验可以保护我的人民、我的伙伴们,这就是我愿意为他们工作的原因。”她认为,接下来的一年将是最为关键的一年,或许能看到一些成果、或许能达成和平协议。不管怎样,乌克兰和俄罗斯的军队都已精疲力尽了。
谈到北约诸国对支持乌克兰的厌倦态度,米基滕科也表示理解:乌克兰只有在“发生极其糟糕的事情时,比如今年7月基辅儿童医院遭到轰炸,才会受到关注”。如果特朗普赢得美国总统大选,乌克兰可能会面临怎样的局面?这确实令人担忧,其中包括减少军事支援,以及乌克兰可能被迫与俄罗斯达成不利和解。但米基滕科说,自己不太关注全球政治。
米基滕科曾在书中写道,她此生已不指望看到乌克兰迎来和平,“我想,我们这一代人都看不到了,只是希望下一代人能看到和平”。
17岁之前,俄罗斯是“朋友”
米基滕科在基辅郊区长大,弟弟出生后不久,父亲就离开了,尽管她仍能见到他。她和弟弟由母亲抚养长大,母亲为了养活他们重返职场,在一家呼叫中心找了份工作。17岁之前,她只说俄语,把俄罗斯“视为我们的朋友”,尤其是她的父亲,非常亲俄。
米基滕科对1991年乌克兰宣布独立不太感兴趣,毕竟那是她出生前的几年。然而,到了大学,基辅莫吉拉学院积极推崇乌克兰民族身份,一切都变了,“我们小时候在学校学到的历史事件都是从俄罗斯人的视角出发的,但在大学里,每个人都开始说乌克兰语。”她开始用乌克兰语思考,“语言能让你正确看待自己的历史和文化”,她开始从生活中剔除俄罗斯语言和文化的任何痕迹。
米基滕科参加了2013年在基辅独立广场举行的抗议活动,这场抗议活动次年以尊严革命告终,乌克兰亲俄总统维克多·亚努科维奇被推翻。她说,她觉得自己正处于历史的正确时间和地点,做的是“正确的事”,尽管那时的她“是个乖女孩”,她笑着说,“很难违法”。
“我认为我可以和男人一样工作”
大约在同一时间,俄罗斯占领了克里米亚,米基滕科本想参军,但还是选择留下来完成大学学业。2015年,她遇到了丈夫伊利亚·谢尔宾——他是一名年轻士兵,当时正从马里乌波尔的部队请假,与米基滕科和她母亲一起住在她们位于基辅的公寓里——两人坠入爱河并迅速结婚。第二年,在她21岁生日的前一天,他们一起加入了一个部队,她说,“他支持我的决定,有他在,我就不那么害怕了。”
谢尔宾被调到了一个步兵部队,但米基滕科只被允许做行政工作,这让她很沮丧。最终,米基滕科成功说服了一位上级,让她加入轮岗守卫任务。这不是什么巨大的转变,她守卫的是自己之前工作过的那栋楼,但对她来说意义重大,“我坚持认为我可以和男人一样,我能做同样的工作。”
米基滕科随后发现,作为一名大学毕业生,她有资格接受军官培训,当时的女性军官并不多,即使有,也大多是医务人员、心理学家和财务人员。米基滕科决心参加战斗,参加了培训。
但等到她被正式任命时,她负责指挥一个由20名男子组成的侦察排,其中16人在发现自己被分配到女长官后提出了辞职。她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赢得尊重,然后她逐渐重建了这个部队,“我和他们一起做事,我不拒绝艰苦的工作。我还和他们住在一起,所以他们觉得我是在和他们一起服役。”
作为无人机指挥官,她会在视频屏幕上实时观看战斗。谈及自己最初遭遇炮火的经历,她说:“说实话,我当时主要是兴奋,肾上腺素飙升,我根本没觉得自己可能会死,战争最开始还没有现在这么激烈。”不过,后来的战斗情况越来越糟。
2018年2月,米基滕科的丈夫谢尔宾阵亡。她说,在那段悲伤激烈的时期,她有过“想死”的念头——她曾在炮火中走到开阔地带“希望自己能被打死”,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几分钟,“然后我就觉得这不是一个明智且合理的决定”。米基滕科向上级提出调离战斗岗位,回到基辅。她说,有些人可能会认为这是软弱的表现,但“我完全明白自己无法做出正确的决定”,而且永远不想让自己的部队陷入危险。
乌克兰女性“必须要经得起打击”
回到基辅后,米基滕科加入了军事训练学院,她负责第一届女学员班。她认为,要想在乌克兰军队中取得成功,女性“必须准备好努力工作,还要经得起打击”。
她听说过乌克兰军队内部性骚扰的事,但表示自己除了听到过一些不合适的“笑话”外,没有经历过。她区分了“战士”和“士兵”——“我身边都是战士,战士尊重你、接受你、支持你,所以我很高兴能被这样的男人们包围。
她听过很多高级军官的性别歧视言论,但表示自己已不再回应,“前几年,我确实觉得很受伤,但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这不值得我花费精力。”
米基滕科还不到30岁,就已经经历了太多,不仅失去了丈夫和同事,还经历了失去了父亲。2020年,也是在战争的阴影下,她的父亲米科拉在社交平台上发布关于乌克兰独立的帖子后,在迈丹广场自杀身亡,他改变了亲俄的立场。米基滕科是怎么应对这一切的?“我尽量不去想这些,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有时我觉得我需要一些心理支持。通过读书、看电影来寻找休息的方式来支持自己。”
米基滕科很关心自己的健康和精力,“因为我的健康不仅关系到我的生产力,还关系到战友的生命。我明白,当我没有精力的时候,可能会因为错过什么而导致战友死亡。”
那米基滕科想过未来吗?或者,允许自己想象离开军队后可能会做什么吗?她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没有”。但随后表示,自己已经开始装修位于基辅的公寓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在想未来,但至少这让我有了一些稳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