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拓
基层工作经验告诉我,服务于人还是需要张弛有度,让对方感到舒适才是价值所在。
有天值班,路过自动售票机时一个大叔叫住我,希望我帮他买一张车票。大叔好像身边摆满了行李,整个人风尘仆仆的,似是要返乡。我边操作机器边和他聊天,得知他已经买好了中午的火车票,刚从工地打包完行李就直奔地铁站了,但在自助机前捣鼓了快二十分钟都不知道怎么购票,眼看时间就快赶不及了。
我三下五除二地帮他选好北京南站的按钮,然后教他怎么插身份证,怎么付款取票。大叔千恩万谢。我说这还没完事呢,您按我说的,先插身份证吧。大叔这才掏出身份证插到机器里,随后屏幕上弹出了扫码付款的提示。见我还没走,他又重复了一句谢谢,自己会弄了,意思是不需要我在侧了。但我还是想看他操作成功后才踏实,毕竟他这么大岁数,如果手机里没钱,还得领他去购票窗口;如果能够顺利支付,最后还要提醒他别忘了把身份证拔出来。
为了避免走到半路再被叫回来,我就站在原地没走。大叔见状明显有点儿局促,扭扭捏捏地掏出手机扫码。这时我才看到,他的手机屏幕好像被狠狠地摔过,中间裂了很多缝隙,被灯光一照十分显眼。因为碎片间反光不一致的缘故,扫码好几次都不成功。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就站在一旁望着他摆出各种姿势调整拍摄角度。
后来他终于摆弄好了,满头大汗地朝我讪笑。我提示他别忘了取身份证,他又是一阵道谢,还不忘解释说手机是最近刚刚摔坏的,还没来得及换新的,给我添麻烦了云云。
随后他就拖着行李匆匆走了。那一刻我突然有点儿后悔,大叔肯定是不想让我看到他窘迫的样子才在中途就谢绝了我的。也许他之前有过同样糟心的经历,被人嘲笑或者埋怨过,所以才对这个环节很敏感很在意。我却完全没有顾及他的感受,只想着怎样落实自己想法,怎样不留后患,执拗地目睹了接下来的一切。
令人心酸的是,哪怕自己的意愿被违背,大叔转过头还是很卑微地说着感谢和抱歉,好像自己才是那个不懂事的人。
可能年轻时的我是无法察觉到这种细节的,但现在我可以,因为我也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尊就像是一个总想着冲破封印的魔法球,随着现实中的鸡毛蒜皮在身体里不争气地作乱。所以当我想起大叔红着脸解释完就匆匆离去的身影,心里还是隐隐地难受。
(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