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游人只合江南老

潮新闻客户端 徐子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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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深秋,故地重游。不同于春日花红柳绿,莺飞燕舞,满目盛大繁华,秋天的姑苏,残荷听雨、落叶殇歌,独蕴侘寂深境。

苏州,这位江南的“小女儿”,她温婉恬淡,宁谧娴雅,是无数人心之所向的诗意天堂。我痴痴徜徉在苏州园林,如同握住了一把开启空间美学之旅的密钥。

每一处文人园,虽大小不一,风情别具,却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终殊途同归、神魂交融,给整座姑苏城润养以灵逸鲜活的生动气韵。

身着汉服、妆容秾丽的女子们,笑靥如花、体态婀娜,衣香鬓影、不胜风流。或珠圆玉润,或身轻如燕,寻雅姑苏情如画,伊人掩面似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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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在摄影师的教导提示下完成各种姿势的摆拍,形成一道靓丽风景线,点缀着园林大美,与之相得益彰,让人恍兮惚兮,分不清今夕何夕。

当你荡着一叶乌篷小舟,翩跹淌入苏州古城,触目是一川烟草,耳畔为船橹呕哑。只听船夫吟唱:“红阑干畔,白粉墙头,桥影媚,橹声柔,清清爽爽,静静悠悠,最爱是苏州……”

头戴草帽身穿褂子的他,操一口吴侬软语,脸上笑意盈盈,这位温情洋溢的船家,会让你再次确信,这定是前世见过、今生梦里的江南水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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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拿身为中国“四大古典园林”之首的拙政园来说——她如同隐逸在繁华水城中的淡然旧梦,遗世独立,不理俗杂。

至于“拙政”二字,取自晋代潘岳的《闲居赋》——“筑室种树,灌园鬻蔬,是以拙者之为也”。

昔年,罢官归田的第一任园主王献臣,以此自比,表达向往闲适生活的恬淡心境:没有宦海浮沉,没有名利斗争,只有栖居灵魂的诗意空间。决心归隐的园主,终于挣脱束缚身心的桎梏,只给世人留下一个潇洒远去的背影。

之后,吴门画派的代表人物文徵明,给园主王献臣设计了以水为主、疏朗平淡到近乎自然的造园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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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林的血液,由水脉动;园林的骨架,因山峭拔。“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俯仰之间,取诸怀抱;放浪形骸,怡然自得。漫步曲径通幽处,垂眸廊腰缦回时,你会发觉,原本压抑狭小的空间,逐渐变得疏阔开朗,使人顿生“柳暗花明又一景”的欢喜。

“叠山、理水、园林建筑、栽花植木”,是造园四大缺一不可的要素。咫尺之间以围墙包容天地自然;用门框定格四季之变换,移步换景,步步皆景,袖里乾坤,融汇大成!园中的花木植被,配合人工建造的山水,以不整形、不对称的方式,灵动布置。

池塘清浅如镜,倒映蓊郁的茂林修竹;枝桠旁逸横出,斜印构架精巧的雅丽秀丽。秋高气爽之际,慵懒温煦的天光,将周遭景致,镀上一层金箔色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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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窗雕镂,美轮美奂,流光溢彩,灼人心目。任一建筑空间的色彩,都是这般赏心悦目。整座园林,意趣盎然,仿佛化身匠心独运的大型艺术品。

重峦叠嶂的奇岩假山,积石如列;飞檐翘角的楼阁亭台,庭院深深。一方格窗,几案洁净,恍有书声琅琅,世界如此透亮。缘起遇见,善念染香时光;明而不耀,胸蕴才情暖阳!

如若曾经的住户,偶觉长日无趣,想打发光阴,便能以游消遣,卧榻听曲,对案学书,焚香煮茶……这些雅趣丰满的日常,无不具象体现着屋主高雅的审美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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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思绪漫游天际,不禁有了更为大胆的设想——在高墙大院的深处,会不会有过这样的场景:曲阑深处,户牗薄情,阻隔了变与不变的光阴,墙外星辰轮转、春秋变换,对她而言无异过客匆匆;红笺向壁,佳丽梦里,翘首企盼天涯咫尺的彼此,皆为心上那不可再归之人。

穿越百年的风尘明灭,两颗同样千回百转的心,似乎拥有命运般的共通——只见那位女子弹拨挑抹,传送出琴音袅娜。恰如风花有尽,可叹雪月无歌。铺陈了卷轴,焚香去探幽;纸间风雨落,烟波尽苍茫!

人生海海,大千世界。貌似唯有琴棋书画,足以帮她暂排苦忧。实则,思路决定出路,心境决定处境。一念心轻,万事皆休。即便是那个时代的女性,不应该只是男权的附庸,而应自由自洽、思想独立、捡拾起满地破碎的日子,拼凑出一个活色生香的美好未来,不致于仅为情爱,支离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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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粉墙黛瓦的前厅后院里,松柏盆景,兀自葱茏,流水潺湲,荡净尘嚣。斑驳的老墙,攀缘着紧密缠绕的各类藤蔓,像一面古旧而泛黄的时光记忆,在岁月的长河里静默老去。一旁的芭蕉叶片葱绿蓊郁,仿佛在微风中摇曳初秋窗风雨的无尽故事。光影如裙摆曳地,洒落岁月沉香的印记……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限量版的时间,从不因任何人的意志,放慢前行的脚步。

蓦然回首,此生经历的悲欢离合,不过五色交辉的生动斑斓:在跌倒中成长,又在成长中跌倒……一遍遍循环往复,初心不改。生如蝼蚁渺小,却仍通透敞亮!江湖万里浪滔滔,聚散人间情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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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精神的伊甸园,以自己的方式,疗愈失落凡尘的游人——让我们再度拥抱那个最真实的自己,获取勇气,无限热爱美好事物,拥有力量,沉湎于艺术熏陶,以文化继承人的身份,体味古朴传统的园林背后,蕴含的隽永奥义——虽由人造,宛若天开。由繁复臻于返璞,从剥离而致归真!

传说的大道至简,不过平凡生活里,静水流深。可望不可及的高妙禅学,总在貌似浅显的思绪中,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动情演绎了姑苏的小桥流水,烟火人家,而“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道不尽的却是萦绕游子心尖、千年未变的乡愁情结。苏州,她永远能让漂泊的羁旅倦客,再忆故里,泪湿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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