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李迎
9月末,大连海事大学2021级本科生邹贝贝成功保研至北京交通大学。邹贝贝自幼肢体残疾,身高1.17米,日常走路时需要佩戴腿部矫正器。成功保研后,这名湖北随州女孩受到了媒体和公众的关注。她曾说过:“面对别人异样的目光,我将学习视为唯一可以改变命运的事。”
某种程度上,读书改变了命运,也带她来到了一个更广阔的舞台,“以前总觉得学习是为了不让父母失望,但现在觉得,走学术的道路是为了我自己。”
“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因被确诊为先天性多关节骨骼发育异常,邹贝贝的身高一直停留在1.17米。
2003年,邹贝贝出生在湖北省随州市府河镇。小学二年级时,她发现了自己和身边人的不同,同龄人都在不断长高,只有她身高一直不变。慢慢地,日常行动开始受限,用正常姿态走路跑步开始变得吃力,走路时只能脚后跟落地。体育课上,同龄人都在操场跑跑跳跳,她只能待在教室里或者操场边,“因为行动不便,我从小学开始就没有再参与过课间操了,其实我做操做得还挺好。”
小学六年级时,她第一次接受腿型矫正手术,此后,她需要在日常生活中佩戴腿型矫正器。第一幅矫正器的材质是不锈钢的,坚硬沉重,牢牢地箍在她的小腿和脚板上。因为矫正器太重,她无法穿进鞋子中,在上大学之前的时间里,她没穿过一双真正的鞋子,每到冬天,为了保暖,母亲会用厚厚的棉布裹在她穿着矫正器的脚上。这种情况直到她大学时换了第二副材质更轻的矫正器,才得到好转。
邹贝贝(图据受访者)
父亲患有侏儒症,母亲也有疾病,对这个需要付出更多辛苦才能维持正常生活的家庭来说,希望都寄托在子女的求学之路上。在邹贝贝小时候,父亲邹守华就告诉她:“你身体不好,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邹守华家门口总停着一辆三轮摩托车,每天,邹守华骑车跨过府河大桥,来到广水市长岭镇的街头摆摊修表。修表摊一摆就是三十五年,也是这个家庭唯一的收入来源。因为环境拮据,邹贝贝从未拥有过一张属于自己的书桌,小时候,她把一张高一点的椅子当作书桌,自己则坐在更矮的凳子上,就这样读到了高中。
中考时,她凭着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当地最好的高中——随州一中。学校为了照顾这个特殊的家庭,为邹贝贝的父亲安排了一处校园里的住所。每天,母亲将她放在自行车上,再推着自行车从住处穿过操场,将她送至教学楼;吃饭时间,母亲先去食堂把饭装好,再给她送到教学楼。“我妈妈那时候很辛苦,一直照顾了我三年。”邹贝贝说。
很长一段时间,父母的希冀是邹贝贝学习的动力。高一时,她曾因为分科导致成绩一度落后,她再用更多更刻苦的努力一点点追上,整个高中三年,学习是邹贝贝唯一在意的事情,也是她衡量自我的唯一标准。“那时觉得,只有学习和成绩才是我和其他正常人能公平比较的地方,所以会更用功。考上一个好大学,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唯一的目标。”邹贝贝说。
更广阔的舞台
2021年,邹贝贝被大连海事大学录取。刚开始,她就读于机械类专业,考虑到自身状况,这个专业对她而言不好就业。大二时,她转专业至现在的交通管理专业。
进入大学是邹贝贝生活的转折点。在此之前,她没出过远门,没看过大海,也没有独自一人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生活过。三年前,邹贝贝第一次来到这座海滨城市,第一次看见校园的秋景时,她心里充满了期待,“当时感觉未来充满了希望。”
刚入学时,学校考虑到她身体的特殊情况,破例允许她在校园里使用电动自行车。学校还为她安排了位于一楼的宿舍,安装了高度更低的矮床、书桌和洗手台。在校园里,她骑着一辆小型的电动三轮车作为代步工具,这也是校园里唯一一辆电动车。
邹贝贝(极目新闻记者摄)
邹贝贝曾经最害怕的事情是电动车损坏,这样她就无法去任何地方。一次,让她害怕的情况发生了,她性格腼腆,不好意思开口求助,还是同宿舍的同学在校园内拦下一辆老师的车,恳求老师帮忙把邹贝贝送至教学楼。下课后,班内同学主动帮她修理电动车,并拜托后勤科的老师开着后勤车将她送回宿舍。对邹贝贝来说,这样的帮助发生在她生活的方方面面,“我一开始总是不好意思求助,怕麻烦别人,但是我的老师和同学实在太好了。”邹贝贝说。
辅导员赵欣茹一路见证了邹贝贝的成长。最初,她对邹贝贝的印象是善良、成绩好、但性格有些腼腆。有时,有活动需要上台发言,邹贝贝总是胆怯不自信,“她觉得自己不行,但是她又不会拒绝别人。”赵欣茹对这个肢体残缺的学生倾注了更多的心血,赵欣茹带她参加活动、让她当班干部、还鼓励她写稿、写视频脚本、参加更多的社会活动。“现在,她能在任何场合都能自信地演讲,我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培育的小树茁壮成长起来了一样。”赵欣茹说。
邹贝贝和赵欣茹(图据受访者)
而对邹贝贝来说,大学为她提供了更广阔、多维度的舞台。对她而言,学习依然重要,但不再是衡量人生唯一重要的标准,“我参加了很多社团、组织,也自己带队做过科研项目,调动小组成员让大家协调分工,我有过很多新的尝试。以前总觉得学习是为了不让父母失望,但现在觉得,走学术的道路是为了我自己。”
“前川已渡,后山待攀”
刚刚过去的九月,邹贝贝结束了自己的保研之路,她以专业前3%的成绩被顺利保研至北京交通大学交通运输规划与管理专业。
在保研面试时,因为腿脚不便,邹贝贝无法往来各个城市和学校参加夏令营。在申请期间,赵欣茹给每一个邹贝贝报名过的学校打电话,和每一个学校招生办的老师沟通,希望能用线上的方式参加面试。9月末,邹贝贝收到了北京交通大学的录取通知,那天,她发了一条朋友圈,文案是“前川已渡,后山待攀”,作为大学生活的回顾与总结。
赵欣茹说,邹贝贝保研成功在她意料之中,“像探囊取物一样,她就应该这样。”她比邹贝贝大十岁,三年来,这对师生像亲人般相处,她用“深度连接”形容自己和邹贝贝的关系。冬天下雪,邹贝贝的电动车难以在积雪中移动,赵欣茹就开车接送她,按照上下课时间表载着她往返于教学楼和宿舍;上车时,邹贝贝行动不便,赵欣茹每一次都把她抱到车座上,“以前总会用老师的角度去考虑教育工作,但因为有了这个特殊的学生,现在每次遇到学生的事情总想着如果我是学生怎么办?如果学生是我的孩子该怎么办?所以我也感谢在教育生涯中遇到这样的学生,这对我也是一个启发。”赵欣茹表示。
赵欣茹的接送表(图据受访者)
邹贝贝用“圆满”和“顺利”形容大学生活,“尝试了很多东西,也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好像没什么遗憾。”现在,她在为研究生阶段的学习做准备——阅读论文和学习研究生课程。她想在学术道路上走得更远,“我最理想的规划是读博士。所以现阶段需要早一点确定研究方向,这样在入学之后能更快适应。”她期待着明年去北京读书,到时候,她想先去逛一逛国博,再好好感受一下北京的秋天。
(来源:极目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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