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加入AUKUS第二支柱的战略考量 | 国政学人

第二支柱所涉及的技术决定了未来军事革命的发展。在未来冲突中，成功整合了先进技术的军队与依赖旧有系统的军队之间几乎不存在竞争。伦敦大学国王学院教授肯尼斯·佩恩（Kenneth Payne）就指出：“最重要的区别在于军队之间是否拥有最佳算法。”换言之，未来的军事竞争核心在于哪个国家能够拥有更先进、更高效的算法。

在此背景下，新西兰在2023年8月发布的《国防政策与战略声明》（Defence Policy and Strategy Statement, DPSS）与《未来部队设计原则》（Future Force Design Principles）中，为本国的武装力量——新西兰国防军（New Zealand Defence Force, NZDF）设置了关键目标：与澳大利亚、美国和英国的军队保持互操作性。

近年来，新西兰在技术装备的先进性与军事能力上与其他五眼联盟伙伴国的差距不断扩大。因此，如果NZDF没有具备相应的先进技术，在实际作战中将难以跟上其他伙伴国的步伐。

其次，美国及其最亲密的伙伴（即AUKUS国家）之间的信息共享协议和通信渠道可能会基于AUKUS第二支柱的技术进行升级。因此，如果新西兰没有加入AUKUS第二支柱，其在五眼联盟的情报共享与合作方面将会面临难以克服的障碍。

再者，DPSS也指出，新西兰的安全最终依赖于与澳大利亚以及其他国际安全伙伴（即维持现状的大国与基于规则的秩序的捍卫者）的联盟关系。如果新西兰置身于AUKUS之外，它将无法证明自己具备“实际作战能力”（operationally credible）以及展现在“维护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中“与其他国家共担风险”的意愿，这对于确保新西兰在全球和区域重大问题的决策中能够“拥有发言权”具有重要意义。

大多数政治家，技术CEO以及军事战略家普遍认为，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技术正在成为现代经济与产业体系发展以及国家力量的关键组成部分。数据成为推进人类活动的重要抓手，在治理、经济（生产力）、工作性质以及社会互动等领域内扮演着重要角色。

当前，AUKUS国家在技术创新上处于全球领先地位，利用第二支柱框架下的技术交流能够为新西兰带来经济上的益处，促进联合研发计划的进程，吸引投资与人才以增强技术基础，推动产业发展并创造高附加值的工作岗位。这对新西兰处于起步阶段但极具前景的科技部门与航天产业至关重要。特别是新西兰近期火箭实验室的成功，使其成为全球仅有的13个具备太空发射能力的国家之一。

此外，新西兰目前的经济发展有所滞缓，生产力在发达经济体中处于较低水平，并且过度依赖初级产品与农产品的出口和旅游业的发展，需要引入国外的先进技术、专业知识和资本支持，促进国家的长期繁荣。

近年来，随着计算机、数据和人工智能软件开发的迅速增长，大众接触与使用人工智能技术的门槛与难度也随之降低，ChatGPT便是其中最典型的例子。正如强劲的科技公司都有相应的人工智能研究计划，国际中的主要国家也有着各自的人工智能战略，网络安全与信息安全是战略的重中之重，因此国家在选择技术共享的对象时十分谨慎与严格。对于美国来说，AUKUS第二支柱或将成为其共享军事-人工智能软件的载体，在控制相关技术的传播的同时，确保自身及其核心盟友拥有先发优势。目前，AUKUS至少成立了八个工作组以协调第二支柱的相关活动，特别是有关敏感信息的共享。

随着产业间联系的建立，第二支柱的相关合作活动也在展开。2023年4月，AUKUS在英国进行了首次人工智能无人机测试，并在量子技术领域取得进展；直至2024年底，AUKUS将部署新的“三边算法”，通过P-8反潜巡逻机的声纳浮标实现信息共享。而新西兰在2023年7月购买了4架反潜巡逻机，这将有助于它更好地参与相应的信息共享网络。此外，由于第二支柱中的军事-人工智能模型会根据专门的军事任务有所调整，如果新西兰想要融入这个联盟体系，只能使用这些经过特别调整的模型，而不能简单地采用现成的商业化模型。这意味着新西兰要想参与AUKUS的军事合作，必须依赖这些专门为军事目的开发的技术。

当前，高科技在国际安全中变得愈发重要。对于新西兰来说，AUKUS第二支柱是其获取特定技术的保障。目前，新西兰显然有机会获得相应的高科技，而这种机会并不会为其永久保留。

对AUKUS批评的观点认为，它在太平洋部署军事力量，增加了战争发生的可能性。实际上，太平洋地区的战争风险早在AUKUS之前便已存在。而AUKUS能够通过增强军事力量强化威慑，从而减少战争风险。

一方面，澳大利亚此前曾向美国购买五艘弗吉尼亚级核潜艇，并通过AUKUS协议获取英美技术，建造八艘新型核潜艇。同时，澳大利亚的军队还将配备最先进的技术，与英美部队保持互操作性。因此，中国在未来的战争中不仅需要面对美国军队，还需要考虑澳大利亚的军事力量。

另一方面，美国在印太地区的军事存在不断扩大，其武装部队在未来几年将在澳大利亚轮换部署，且有约50000名美军驻扎在日本，20000名驻扎在韩国；同时，美国还翻新其在冲绳与关岛的军事基地，在菲律宾北部获得新的驻军权限，并于2023年6月与巴布亚新几内亚签署新的国防合作协议。

尽管有观点批评AUKUS的这些行为增加太平洋地区战争发生的可能性，但实际情况恰恰相反。在AUKUS以及相关国家看来，中国在太平洋地区的军事扩张行为基本未受制约，使其宣称拥有南海主权。而在通常情况下，一国采取军事行动的可能性会随着该国相对军事力量的增长而增长。因此，美国所作出的应对行为（AUKUS便是其中的一部分）共同加大了中国在行动时（尤其是使用武力）的风险与成本，促使达成威慑与遏制中国的目的，从而有助于维持地区的稳定。

对于新西兰来说，新西兰不应该抱有任何幻想，而要对自己的小国身份有清晰认知。不过，新西兰仍然可以通过参与集体行动，帮助遏制冲突、维护地区的和平与安全。作为澳大利亚的盟友，新西兰在必要时有义务为其提供防务力量——AUKUS第二支柱的技术能力对NZDF为此做好准备具有重要意义，也有助于保障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共同安全。

当前，新西兰处于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澳大利亚是新西兰唯一的军事盟友，美国又是新西兰关系密切的安全伙伴，而中国占据着新西兰对外出口总量的30%。因此，有观点认为，如果新西兰加入AUKUS，将会面临中国的经济报复。而中国也曾多次公开警告新西兰不要加入该协议。

那么，如果新西兰加入第二支柱的话，其对华贸易会受到损害吗？从其他国家的例子来看，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鉴于新西兰目前的经济状况，中国需要考虑是否值得对其进行惩罚。另外，减少乃至断绝对新西兰贸易势必对其经济造成损害，但新西兰民众显然不会因此反对本国政府——20世纪80年代中，工党政府由于禁止核武器而引发了对美关系的危机时，新西兰民众的反应便能证明这一点。皮尤研究中心在2024年的民调显示，有80%的新西兰人同意“即使损害与中国的经济关系，也要努力改善中国的人权状况”。这也表明在新西兰人眼中，对华贸易以及带来的好处并非胜过一切。

另外，新西兰也在致力于实现贸易伙伴的多元化，减少对中国贸易关系的依赖。例如，新西兰在2022年与英国和欧盟签署了新的自由贸易协定。这些协定的签署并不会导致新西兰对华贸易的比重在短期内大幅调整，不过新西兰外交与贸易部将此称作“一个安全网和一种对冲战略”，为新西兰提供其他贸易市场的选择，一定程度上增强了新西兰的行动自由，减轻中国在新西兰加入AUKUS第二支柱后实施的经济惩罚带来的冲击。

新西兰在相关领域拥有丰富的专业技术与创新能力，能够为AUKUS带来有价值的贡献。新西兰的多家研究公司和研究机构在人工智能、海洋技术、虚拟现实、网络安全、光学和核聚变等领域具备先进的专业知识和技术，例如Starboard, X-craft, Element X, Eight360, Aware Group, Company-X, Southern Photonics, Marops，坎特伯雷大学，奥克兰大学，Openstar等。如果能获得适当的投资和关注，新西兰能够为AUKUS提供创新的、成本相对较低的解决方案。当前，新西兰与澳大利亚已经在AUKUS框架下建立了相关的产业合作关系，即“行业先锋”（Industry Trailblazer)，打造两国创新和研究的生态系统。

总的来说，新西兰加入AUKUS第二支柱的战略理由非常充分。新西兰若不认真考虑利用这一机会强化自身技术能力，是不理智的。

首先，如果新西兰不加入该协议，可能会削弱NZDF与其紧密伙伴保持互操作性的能力，降低其在未来冲突中的作战水平（还可能因此成为其他国家的负担），在维护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防止未来冲突（包括区域和国内的冲突）上的作用会有所下降。其次，不加入AUKUS可能会导致新西兰在情报共享等方面被排除在五眼联盟之外。最后，加入AUKUS对新西兰的技术、工业和经济发展至关重要，特别是在数字、太空以及其他高科技产业方面，第二支柱是新西兰未来繁荣的关键推动力。

status quo power

维持现状的大国

first mover advantage

先行优势

off-the-shelf

现成的

state-of-the-art

最先进的，使用先进技术的

审校 | 丁伟航

排版 | 吉红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