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是喀斯特的王国,也是其独有“神奇”生物的栖息地。
在这里,喀斯特地貌的出露区域占全省面积的73%,占比位居全国第一,峰林、石林,峡谷、盲谷,溶洞、天坑等各种地貌类型应有尽有。
这里孕育了24500多种动植物,物种的多样性位居全国前列。动植物们在喀斯特地貌环境下演化出各类生存“绝活”。比如在荒石丛生的悬崖上自制化肥的万代兰、只栖居于梵净山的“地球独生子”黔金丝猴、没有眼睛却捕得一手好猎的洞穴生物……这些“神奇”的生物与贵州的地质地貌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
喀斯特王国的多样化生境
“贵州通常被定义为高原,但真正能称得上高原的地区,在贵州只有威宁和赫章,最高海拔能达到2900多米。”贵州省林业科学院院长冉景丞告诉记者,贵州的海拔最低点只有140多米,位于黔东南州黎平县,所以贵州实际上就是地处一个“大斜坡”上,地表流水与携带的泥沙对地表的侵蚀作用特别强,可溶性岩石经过雨水侵蚀,就形成了很多沟壑,多样的地质地貌环境造就了丰富的生境(生活环境),也成就了物种的多样性。
贵州省林业科学院院长冉景丞
贵州茂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以下简称茂兰)位于荔波县,海拔430—1078米,面积21285公顷,目前已发现的动植物就有7000多种。“没有发现的物种还有很多”,冉景丞认为,茂兰的物种多样性在全球范围内都是属于“绝无仅有的顶级状态”,茂兰也被称为“地球腰带上的绿宝石”。他解释说,“这是因为环绕地球北纬25度,凡是喀斯特地区都是缺水少土的,石漠化、沙漠化也是常态,比如巴尔干半岛、撒哈拉沙漠等,唯独只有茂兰一片葱葱郁郁,像一颗绿色的宝石镶嵌在地球的腰带上”。
贵州茂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因此,茂兰喀斯特森林是地球同纬度地区残存下来的一片面积最大、相对集中、原生性强、相对稳定的喀斯特森林生态系统,为喀斯特地区珍稀动植物生栖繁衍提供了最佳场所。
据统计,贵州全省现有自然保护地237处,物种数量高达24574种,野生动物11442种,其中国家重点保护动物196种,特有动植物362种。
被誉为“地球独生子”的黔金丝猴是贵州特有物种之一。它长着灰白或浅蓝的小脸,灰褐色的体背,身穿金黄色的“肚兜”,神秘又羞怯,像一只只跳跃在山林间的精灵。
黔金丝猴
据冉景丞介绍,地球上有五种金丝猴,都分布在亚洲,而其中有三种是中国独有的,即川金丝猴、滇金丝猴、黔金丝猴,而怒江金丝猴是我国与越南共有,还有一种越南独有的越南金丝猴。
“独生子”黔金丝猴的独特之处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与其他金丝猴相比,黔金丝猴具有独特的性格特征。冉景丞说:“通常科学家都可以通过投食的方式接近其他几种金丝猴,进而得以观察研究,它们也会偶尔出现在当地的农田里觅食,但是多年以来,黔金丝猴一直都是回避人类的,所以对黔金丝猴的研究一直进行得较为缓慢。”由此,黔金丝猴也多了几分神秘感,被称为“羞怯的灵长类”。第二点是分布地域狭小。据统计,目前黔金丝猴数量有800只左右,分布地只在贵州铜仁梵净山北部山头极小的一个范围内,因此它们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列为濒危度最高的物种之一。
其实,孕育黔金丝猴的梵净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我们把它称为喀斯特海洋里的孤岛。”冉景丞介绍说,10亿年前,当整个贵州还是一片海洋的时候,梵净山已然是一座海底火山喷发形成的岛。随着海平面逐渐下降,梵净山也成为中国黄河以南最早从海洋抬升的古老陆地,然而这时的梵净山外表形成了一层石灰岩的“壳”,在雨水淋溶的侵蚀下,喀斯特的石灰岩逐渐脱落,只剩下梵净山变质岩的内核,所以梵净山周边都是喀斯特地貌,而梵净山却是“非喀斯特”的变质岩,这也是被称为孤岛的原因。
梵净山
古老的地层和稳定的生态以及人为的保护,让很多古老的动植物在这里得以存续。冉景丞说,“钟萼木、珙桐等很多古老的孑遗植物在梵净山的沟壑里躲过了第四季冰期的侵袭,所以梵净山也成为了古老生物的天然避难所”。
那些有“绝活”的生物
天然的喀斯特地貌造就了贵州广阔的“地下世界”,奇特的洞穴生物是贵州的一大特色。
冉景丞告诉记者,洞穴生物在贵州特殊的地理环境下,演化出了很多生存智慧和“绝活”。洞穴是一个相对恒温恒湿、没有光照的环境,所以洞穴生物都会面临共同的难题——较少的能量来源。因此,很多洞穴生物首先就要能“扛饿”,减少能量的消耗,有的动物就会选择放低身体的节律,一些不需要的器官或者生物性状也会随之变化。
比如盲高原鳅,全身几乎透明,眼睛退化成脂肪瘤,在黑暗的环境中它通过异常发达的嗅觉和触觉器官以及头顶骨“听”到周围细小的声音。只生活在贵州务川自治县喀斯特溶洞中的务川臭蛙,头顶扁平,头长大于头宽,具有较大的鼓膜和强犁骨齿,这些特征有助于它们在黑暗的洞穴中感知环境和捕食,它们的皮肤带有扁平疣粒,这种皮肤结构可能在洞穴中起到保护作用。
务川臭蛙
冉景丞提到,喀斯特地貌下的生境抑制性是比较强的,这也使得贵州动植物种类虽然丰富,但是种群数量却不大。而这种生境抑制性产生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由于喀斯特地貌地表崎岖不平,多奇峰异洞,增加了生物生存的难度,也限制了生物活动的范围。这导致很多洞穴生物生存空间有限,食物单一、洞穴环境承载力低,“一些物种,可能就在某一个洞的洞厅里有,往里或往外的地质地理环境都不适宜它生存了,因此它的种群数量就不会很大”。
贵州喀斯特地貌也孕育出了很多独特的植物。冉景丞说:“在悬崖壁上的植物的根毛就像一个个化工厂,可以自己制造化肥。”在喀斯特地区的裸岩上长出的茂盛植物,比如万代兰,它并不是从土壤里吸收营养,而是吸收空气中的水分和氮气,再把氮气转化为氮肥,给自己提供营养。有些植物的根茎细胞甚至可以分泌有机酸溶解岩石,溶解出一条石缝,然后再分解碳酸苷酶,帮助其把溶解的石头吸收掉,从而植物的根茎也能在石缝里扎根。
喀斯特生境有其独特的生态学特征,基岩裸露、生境的保水性差、富钙、植被生长环境相对严酷、恶劣,环境对植物生长的选择限制作用强,因此,喀斯特区发育的植被主要为喜钙、耐旱、石生的物种,每一种植被类型都是长期与环境作用和自然选择的结果。
生态保护哲学
喀斯特地貌下,贵州的地下溶洞、地表裂隙等形成的独特生态环境为多样的物种提供了栖息地,地下河为区域的生态系统提供了丰富的水源。冉景丞表示,喀斯特地区的土壤通常较为浅薄且不连续,加上多雨的气候条件,容易导致水土流失,限制植被生长。一旦植被遭到破坏,环境系统的物质能量交换就会受到严重影响,生态环境将迅速逆转,恢复治理也相当困难。
冉景丞在茂兰从事动植物研究工作二十多年时间,他告诉记者,现在的茂兰虽然物种丰富、郁郁葱葱,但从裸岩上面长出植被是非常漫长的过程,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一旦被破坏,就不复存在了。
那么该如何保护生态,坚持一种怎样的生态保护哲学?
几乎常年在野外工作的冉景丞,每次去野外都会有新的物种发现,他认为,人类对生态的了解目前还处在初级阶段,“所谓的生态其实是物种和物种之间、物种内部个体之间、物种与环境之间的关系的总和”。比如一颗树的长势是受到周围其他树的影响、动物的生息繁衍对环境的影响等,这种物种之间相互作用关系叫生态。
“尊重物种的自身行为是最好的保护”。冉景丞还提到,人类现在最应该具备生态道德,即“要恰当地对待人与自然的交往行为、利益关系以及短期与长期的关系,从而摆正人在自然中的位置。”
他举例说,在日常生活中,人们会因为可怜某些在自然界中容易受到伤害的动物,并人为的进行干预,这从人道主义的角度来说可能是一种善意,但是从生态的角度来说是不对的,因为这种干预也许会让另外一些以它为食的生物缺少食物来源,打破了原有的生态链。又比如很多游客在野外投喂野生动物,长此以往会改变野生动物的肠道微生物环境,使其不能再适应野外的食物来源。
同时,人类对动物的过度救助,对物种保护来说也是不利的,“因为一些动物可能是应该被自然淘汰的基因,因为人为的干预和救助,使这种基因得以留存,而真正不该被淘汰的基因反而被淘汰掉了。”冉景丞说,所以呼吁大家不要过多的去干预自然选择,“尊重物种的自身行为就是最好的保护”。
记者: 肖微 实习生苏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