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邮有个汪曾祺
张达富
我读汪曾祺的作品不多,只是从他的《端午的鸭蛋》等有限的散文中,知道了高邮双黄蛋和端午习俗。至于汪曾祺的小说,只零星地读过《侯银匠》《异禀》《捡烂纸的老头》等短篇小说,那是带着学生复习迎考遇到的阅读材料,没有系统地读过他的长篇,但戏剧《沙家浜》早已深入人心,许多唱段都能跟着演员哼唱下来。对汪曾祺的了解大抵上就这些印象。
直至今年国庆长假,全家人到高邮旅游,到了汪曾祺的故里,参观汪曾祺纪念馆,才比较全面地了解汪曾祺的文学成就以及影响。
汪曾祺在文坛上是个奇特人物,他自我调侃道:寻常文人一个,普普通通一生,读大学没有文凭,当右派只是“一般”,小说散文写过几篇,自称“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偏还有人喜欢,诗酒书画略知三四,居然成了“最后一个士大夫”,六十岁后有点名气,在家人朋友中还是“老头儿”,一个好“老头儿”。
汪曾祺,1920年出生于高邮,后来读书求学,奔走祖国各地,1940年开始发表作品,师承沈从文、朱自清等,在现代文学和当代文学史上影响巨大,文学成就斐然,众多名家给予极高评价。黄永玉认为:“他是我认为全中国文章写得最好的,一直到今天都这样认为。”沈从文说:“他的文章应当说比几个大师都还认真而有深度,有思想有文才!‘大器晚成’,古人早已言之。最可爱还是态度,‘宠辱不惊’!”
说来惭愧,对这样一位伟大作家,我只是略知一二,此次参观汪曾祺纪念馆,才恍然大悟:汪老是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的纽带,是中国文坛屈指可数的文学大师。有人统计当代作家前10名,汪曾祺赫然在列,可见他对当代文学的影响。
高邮地处京杭大运河畔,至今具有七千年的历史,这里的文化底蕴深厚,孕育了丰富的高邮文化,也滋养了汪曾祺的文学情怀。汪老的散文作品素材,大多来源于高邮的名人轶事,纪念馆二楼有展板显示他的小说《侯银匠》《异禀》人物原型都是高邮人,可见,高邮水土养育了这位文学大师。据统计,汪老写家乡高邮风物人情的散文达500多篇。是高邮成就了汪曾祺,还是汪曾祺成就了高邮,准确地说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汪曾祺的文学作品大多反映底层人的生活状况,他的视野关注的是下层人的命运。《捡烂纸的老头》中的老头,“是个捡烂纸的。他穿得很破烂,总是一件油乎乎的烂棉袄,腰里系一根烂麻绳,没有衬衣。脸上说不清是什么颜色,好像是浅黄的。说不清有多大岁数,六十几?七十几?一嘴牙七长八短,残缺不全。你吃点儿软和的花卷、面条,不好么?不,他总是要三个烧饼,歪着脑袋努力地啃噬。烧饼吃完,站起身子,找一个别人用过的碗,自言自语(他可不在乎这个):‘跟他们寻一口面汤。’喝了面汤:‘回见。’没人理他,因为不知道他是向谁说的。”
小说最后来个突转:“有几天没看见捡烂纸的老头了,听煤站的副经理说,他死了。死后,在他的破席子底下发现了八千多块钱,一沓一沓,用麻筋捆得很整齐。他攒下这些钱干什么?”意味深长,令人回味。作者刻画这个“老头”,意在揭示:即使是看似微贱、遭人轻视的小人物,也有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和自己的尊严。
陆建华评价道:“汪曾祺是历史悠久、蕴藏丰厚的高邮地方传统文化哺育成长起来的一代文学大家,他以自己一生创作的在当代中国文坛独领风骚的优秀作品,表现了他对故乡高邮始终如一的依恋和深爱,回报了家乡对他的哺育培养之恩。”
汪曾祺的才华不止是文学,在书法绘画等领域都有建树。在他那一辈人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者屡见不鲜,但像汪曾祺这样有名气的实在不多见。纪念馆里陈列着他的多幅画作,堪称多才多艺的大师。
汪曾祺还是一位美食家,亲自下厨烹饪。作家刘绍棠介绍道:汪老关于美食的著作多达十几种,如《四方食事》《五味》《寻味》《食事》《做饭》《老味道》《家常酒菜》等等。汪老的心得:一是粗菜细做,这是家常菜的不二法门;一是荤菜素油炒,素菜荤油炒。他说:“折腾吃,得有满满的烟火气,才有生之乐趣。”
汪曾祺还是有情趣的老头儿,儿女回忆他的文章题目是“老头儿——我们的父亲汪曾祺。”老头儿,是汪曾祺在家中的“别号”。老伴这样叫,三个儿女这样叫,就连他的小孙女也这样叫。儿女们回忆说:“有时外人来了,我们在言谈话语之间,一不留神也常把‘老头儿’冒了出来,弄得人家直纳闷:这家人,怎么回事?没大没小。”
汪曾祺主张父母与子女之间应该平等相处,从不讲究什么父道尊严。他写过一篇《多年父子成兄弟》,说什么“我觉得一个现代化的,充满人情味的家庭,首先必须做到‘没大没小’。父母叫人敬畏,儿女‘笔管条直’最没有意思。”可见汪曾祺是一个多么有情趣的人!冰心说过: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汪曾祺称得上有才有情有趣的文学大师!
高邮因为汪曾祺而蜚声中外,汪曾祺因为高邮而著作等身。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瞻顾遗迹,感慨万端,汪曾祺的名字与高邮同在。正如史铁生说的那样:汪曾祺不仅是高邮的骄傲,也是整个中华民族文学的骄傲,他留下的遗产值得我们很久地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