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男权或迎合男凝,韩江《素食者》配不配得上诺贝尔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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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

01韩国女作家韩江的《素食者》获得2024年度诺贝尔文学奖,引发关注。

02小说围绕女性金英惠坚持素食、身体出轨,直至在精神病院臆想自己成为一棵树的过程展开。

03作者韩江通过丈夫、姐夫和姐姐三个角色,揭示了父权社会对女性的欺凌和伤害。

04然而,从女性视角来看,英惠的素食和出轨行为是反抗父权社会和追求身体自由的表现。

05《素食者》以开放结尾,提醒人们尊重个体,勇敢站在鸡蛋这边。

以上内容由腾讯混元大模型生成,仅供参考

(注:文中配图为2010年改编电影《素食主义者》)

如果不是带着诺贝尔文学奖的名头,这部韩江的《素食者》就是一部三流的情S小说。二十年前被放在租书店铺角落的书架上,老板对你神秘兮兮一笑那种。

此刻,这篇小说可能会挂在某个盗版网文站上,因为发在正常平台上的部分已经挂掉了。所以TXT文件被加上几层密码后压缩下载,等你怀揣兴奋地下载解压缩,可能只看得到一部分,或许还有乱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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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原作者是一个男性,那么这绝对是低劣男频YY文,并且还挂在“伦理”分类。

好吧,这是2024年度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韩国女作家韩江的代表作品。咱们总还得试着从中读出些“独特”的味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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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书篇幅不大,200页,分为三章。围绕着女性金英惠坚持素食,身体出轨,直到在精神病院臆想自己成为一棵树的整个过程。当然这是站在“正常”角度的解读;从金英惠(即作者创作)的角度,则是呈现女性被父权社会、集体无意识的欺凌、伤害直至扼杀。

“丈夫”“父亲”和“姐夫”三个角色,组合构成书中被控诉的“父权社会”,他们各自的具体指代,在随后的分析中会逐一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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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标题为:素食者、胎记、树火。叙事主体分别是英惠的丈夫、姐夫和姐姐;

本人归纳的主题词分别为:反抗、出轨、异化。女性承受的伤害层层递进,英惠从反抗、自戕到幻化为树木的过程,接近于卡夫卡《变形记》中旅行推销员变成甲虫直至死亡的过程。

A. 反抗

《素食者》的叙事从英惠丈夫的旁观开始,他亲眼见证了妻子从“正常人”变成素食者的整个过程。

“丈夫”这个角色,代表了父权社会中的追随和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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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过着看起来“正常”的生活,积极工作,踏实生活,保持忠诚(除了一点幻想),并没有沾染“黄赌毒”等恶习,尽量维持家庭稳定。

然而,经过英惠的审视和对比,丈夫的“不正常”悄然浮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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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并不爱妻子。对婚姻更多地是带着承担家庭责任的惯性,并没有真切理解妻子的需求,所有利益权衡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天然觉得自己的事业、生活是第一目标,妻子的时间精力必然要全部为此目标服务。

与此同时长期冷落妻子,并且把“妻子照顾生活起居”当成理所应当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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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我终于失去理智,大喊起来。”
“我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在浴室门口盛放脏衣服的桶里翻出了昨天穿过的衬衫。”
“她这是疯了,彻底疯了。”

你气急败坏地催促我:“妈的,怎么这么磨蹭啊?”

你知道的,每当你要着急出门时,我就会手忙脚乱。我越是想快点,事情越是会变得乱七八糟,我慌张得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快,再快点,我握着刀的手忙个不停,后颈变得越来越烫。突然切菜板往前滑了一下,刀切到了手指。瞬间,刀刃掉了一块碴。

所有基于丈夫的视角,都觉得英恵坚持素食太过莫名其妙和“以自我为中心”;潜藏的寓意却是这位“普通”的男士,理所当然地以自己的生活为中心。

似乎是早早应和杨笠“普通而自信的男人”的小说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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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并不理解妻子。因为不爱,所以根本无法走入妻子的内心世界,对她转变为素食者的行为,只浮于表面地理解为“变化”“固执”,从未去体察妻子情绪的变化,梦境所呈现的潜意识的焦虑和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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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我却感到很害怕,因为我浑身是血。”

我吃了一块掉在地上的肉。我咀嚼着那块软乎乎的肉,咽下肉汁与血水。那时,我看到了仓库地面的血坑里映照出的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
我无法忘记用牙齿咀嚼生肉时的口感,还有我那张脸和眼神。

我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梦了。这个梦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就像喝醉酒时,总能想起之前醉酒时的样子一样,我在梦里想起了之前做过的梦。不知道是谁一次又一次地杀死了某个人。恍恍惚惚的、无法掌握的……却能清楚地记得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

没有人可以理解吧?从前我就很害怕看到有人在菜板上挥刀,不管持刀的人是姐姐,还是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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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食者”一章在丈夫视角中,间隔插入了不少英恵梦境和回忆的段落,这些“意识流”的铺展让文本脱离了三流小说的情节,相对饱满地呈现了英恵内心的真实诉求。

而她对“暴力”“杀戮”的厌恶,在“父亲”这一角色中得到了解答。

第一章的末尾是全书首个叙事高潮。

姐姐和姐夫搬入新房,全家人团聚庆贺“乔迁之喜”。结果之后演变为对英恵“坚持素食”的集体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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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轻柔劝慰,母亲循循善诱,其他人搭话烘托,皆无济于事。

于是代表着“强势父权”的父亲开始行动,先是斥责怒骂,接着夹起肉食,强硬地塞到女儿的嘴里。

英恵强烈反抗,拒绝服从,接着“父亲”又直接扇耳光,持续打骂,试图以狂怒和暴力迫使女儿“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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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已经不是“父亲”第一次施暴,在记忆段落中,他对女儿施加暴力是自小开始的“习惯”。

【原文】


“据说,妻子被这样的父亲打小腿肚一直打到了十八岁。”

“瞬间,岳父强有力的手掌劈开了虚空。妻子的手捂住了侧脸。”

妻子痛苦地挣扎着,岳父用糖醋肉使劲捻着她的嘴唇。纵使岳父用强有力的手指掰开了妻子的双唇,但还是无法抠开她紧咬着的牙齿。
怒发冲冠的岳父再次动怒,又一巴掌打在了妻子的脸上。

自从小时候姐妹俩轮番被性情暴躁的父亲扇耳光开始,她便产生了近似于母爱般的、要一直照顾妹妹的责任感。

至今我还记得那碗汤饭和那只边跑边口吐鲜血、白沫的狗,还有它望着我的眼睛。但我不在乎,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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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这段原文,揭示了作者韩江的真实意图。书中英惠的素食,源于对传统父权的强势反抗,从小遭受的暴力和压迫已经成为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成年的英惠决定反抗和摆脱这一切。于是她从坚持素食开始,抵抗身边所有有形或无形的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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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中,“丈夫”一直处于旁观的状态,他完全没有帮助和解救妻子的意识,以旁观的姿态成为了暴力的帮凶。

除了反抗,英惠还要将身体自由的权利,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B. 出轨

书中第二章“胎记”,主要书写了英惠同“艺术家”姐夫的出轨。

男性视角的出轨,从女性角度解读则是“胁迫”与“强暴”。

该篇章非常符合卡尔维诺在《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中对日本文学的风格戏仿。韩江就像一个低配版的村上春树,用看似文艺和忧伤的笔触,讲了一段纵容肉欲、违背伦理的背德故事。

做影像艺术创作的姐夫失去激情,困顿混乱;突然从儿子屁股的胎记联想到小姨子,然后在小姨子的身体上恢复了创作(以及生活)的激情。最终促成两人上床,并且被“姐姐”仁惠当场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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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条隐秘的线索藏在首章,就是英惠丈夫对大姨子的X幻想。

如此混乱隐秘的关系,是不是非常日系风格?谷崎润一郎《春琴抄》、川端康成《千纸鹤》,类似题材可谓数不胜数,看来韩江是深得其真传。

韩江为这段粉艳叙事铺上了“身体自由”和“艺术表达”的面纱。

英惠追求身体自由的行动除了吃素,还有就是不穿胸罩,从丈夫视角对此生发了不少批评与怒意,然而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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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英惠通过素食沉入对植物世界的向往,为其后“变成树”的幻想做铺垫。同时也引出与姐夫的牵连。

为了所谓的“艺术创作”,姐夫劝导英惠(或是引诱)参与人体彩绘,在身体上绘制出花朵与草木,这契合了英惠当前的心境。于是英惠享受被彩绘,与花草愉悦共处,直到沉浸到与彩绘男子的亲密行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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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英惠的角度,这是在掌握自己的身体权利,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着装或是暴露,不穿胸罩,在房间里赤条条,享受人体彩绘的过程,被男性身体上的图案激发,都是一种女性权利的表达。

而在姐夫的视角看来,这也像极了一种引诱、怂恿。建立在“精神病患”的现实角度,这更是一种恶意的胁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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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对于“姐夫”这个男性角色,无论他用怎样的艺术理论为自己辩解,都不足以平复旁观者的质疑和愤怒,突破伦理,引诱女性,胁迫精神病患,将自己的低俗欲望美化为“艺术创作”,这怎么看都为人所不齿。

那么,作为女性作者的韩江,用整个篇章来书写这段立场模糊的灵肉关系,目的是彰显女性身体自由的勇敢伟大,还是迎合男凝视角的取巧?

答案不得而知。

C. 异化

走出第二章的含混,韩江终究需要为这个故事添加重要的哲学注脚。也即开篇提到的“存在主义层面”。

从“丈夫”“父亲”到“姐夫”,都是“父权社会”的暴戾压制与伤害,男性视角的凝视、误读和剥削。

到了最后一章,则拓展到整个社会架构的欺凌与压迫,以及女性之间的理解、隔阂和“爱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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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姐姐”的视角,首先目睹了英惠在精神病院遭受的迫害。按部就班吃药片,插入胃管喂食物,一切反抗被当做狂躁,被压制,被灌服镇定剂。

英惠的反抗一如既往地激烈,从父亲面前的割腕,同丈夫离婚,姐夫被流放,她本人则在精神病院,抵抗一切施加于身体的伤害,直至口喷鲜血、一片狼藉。

现代社会表现出的“正常”“合理”,此刻成为施加于个体的血腥暴行。这样的场面我们并不陌生。

《变形记》被清扫的甲虫尸体,《飞越疯人院》被切除脑白质的麦克默菲,《发条橙》中亚尼克斯Alex承受的“厌恶疗法”,以及展现最终结果的卡缪《局外人》,都是在控诉“极端文明”对自由灵魂的戕害,形似于锋利剪刀对野生枝蔓的修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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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哲学逻辑下,英惠让自己变成了一棵树,因为“每棵树都是倒立的人体”

她持续倒立,因为双腿就是分开的枝干;她拒绝进食,因为可以像植物那样进行光合作用;她拒绝肉食,保持同植物的亲近,这是公开化自己“对人类社会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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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姐姐”这个角色,则从女性的角度,逐渐接近和理解英惠的痛楚与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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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睹了英惠幼时承受的暴力,区别于“姐姐”顺应社会规则,努力创业挣钱,经营家庭,将自己的生活运作成为旁人赞许的样子,妹妹英惠一直保持着独立姿态,拒绝融入社会的喧哗,拒绝接受社会大众施加的约束与要求。

从表象来看,姐妹二人过着全然不同的生活,实现的人生成就,创造的社会价值有着天壤之别。但是那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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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的结局,姐姐结束婚姻,家庭破裂,对社会成就心灰意冷;而妹妹通过舍命抗争,最终被社会丢弃,成为主流叙事中的“废品”,却是她本人臆想世界中的“树木”。

孰优孰劣,孰是孰非?很难简单粗暴地下结论。《素食者》的开放结尾,不过为身陷主流的我们,再次敲响了“尊重个体”的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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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便是瑞典文学院那帮老头子所钟意的“文学性”,关切被伤害、被忽视的女性,关切拥有独立姿态的个体灵魂。

在鸡蛋和墙壁的对抗中,勇敢地站在鸡蛋这边,这便是传统文学观的核心情怀。当下的快速消费、海量文本、求爽求嗨、过目即忘,确实与传统文学观,形成了新的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