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女权教母：谁阻碍女性权力，就干谁

这个标题，摘自唐群英《放脚五字歌》的结尾，她创作这个放脚歌，是为了鼓励女性放开裹脚布、走向革命，而她自己的一生也正是这句话的写照。

1871年，是清同治十年，洋务运动正在进行中，唐群英出生于一个武将家庭。3岁时，她和那个年代的每个女孩一样，强忍着疼痛被缠了足。但是很快，她发现哥哥们并不用缠足，很不甘心，就去找姐姐计划一起扯掉裹脚布。可是大姐、二姐都害怕母亲生气，不敢放足，唐群英便自己动手了。母亲知道后骂了她一顿，又叫人重新给她缠上。但是缠一次，唐群英就放一次。她怪母亲不给哥哥缠，是不公；也不明白两位姐姐为什么宁愿忍受疼痛，也不支持她；更不明白为什么她认为是天下最公道的父亲，此时却不帮她。

受制于时代，她的脚缠缠放放，最终既不是三寸金莲，也不是正常发育的脚。

唐群英在文化和武功方面，也都有潜能。她五岁就开始在私塾学习，还喜欢听父亲讲之前在战场杀敌的往事。她最喜欢穆桂英，常常把附近的小孩叫来玩骑马打仗的游戏。到了10岁，她便既能写一手好文章，又能骑马击剑。父亲和私塾的师父都觉得她资质不凡，可惜是个女儿，她知道后很不服气，质问父亲为什么女儿就不能光耀门楣。

19岁的时候，唐群英的父亲去世了。之后，她依照家里的意思嫁给了曾国藩的堂弟。没过几年，她的丈夫和女儿因病去世。本来，按照当时的传统和曾家的规矩，她余生都要留在曾家守节，可她不愿服从，坚定地回了自己家。那时候，正值维新变法，她在家整日读书学习，被维新思想所深深影响。

这句标题，是清末时，同盟会女成员号召女性起来革命的口号。

唐群英在曾家的时候，结识了秋瑾和葛健豪。秋瑾在1904年去日本留学，邀请唐群英一起。唐群英一得到消息，就立刻跟随。求学期间，唐群英经人介绍加入了华兴会，成为唯一的女会员。华兴会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己任，后来与兴中会合并为中国同盟会。因此，她也是同盟会的第一个女会员。在黄兴的引荐下，唐群英见到了孙中山，向他表达了自己的女权思想，并认为天下兴亡，人皆有责，而不是只有匹夫有责。孙中山很赞同她想要召唤女性一起革命的想法，并赞赏她是女性走进革命队伍的带头人。

秋瑾

在同盟会中，女成员叫她唐大姐，她也肩负起了大姐的责任。她与王昌国一同发起留日女生会，与黄兴、宁调元创办杂志，并学习了枪械和弹药的制作，练习了枪法。成长起来后，唐群英于1908年回国，既为探望母亲，也为同盟会即将发起的武装起义做准备。孙中山以一首诗，向她秘密传达了指令。

回国后，唐群英开始奔走联络革命党人，并与他们策动了三次起义，一次计划未成，一次初期大捷、后期失败，一次错失良机。国内革命环境恶化，唐群英便再次前往日本，以留学为幌子，继续开展留日女学生运动。次年，她再次回国，在上海发起并领导多个女子团体，与张汉英组建女子北伐队伍。武昌起义时，唐群英将黄兴护送到武昌，并与张汉英组织女子后援会，募集物资送往前线。之后，又组成北伐军救济队，前往战场救护伤员。

辛亥革命的胜利离不开唐群英和她带领的女军。当时，北伐联军在南京城外久攻不下，因为南京城有长江作为天堑，且工事坚固。唐群英见此便挑选出8名女性组成小队，让她们混入南京城，找时机杀了守门的清军。此时唐群英带领女军突袭，两江总督闻讯而逃，南京城被唐群英用400名女军攻下来了。女子北伐队一战成名，唐群英也被称为双枪女将。

革命成功后，在南京临时政府召开的庆功会上，唐群英被授予开国功臣的荣誉，并荣获总统府二等嘉禾勋章。此时的她还不知道，一起庆功的革命同志，马上就要背刺女会员。

这个标题，出自《女子参政同盟会代表唐群英宣言书》，是唐群英试图唤醒女子，并向男界表明立场和决心的宣言。如果当时的女先驱们成功了，中国就会成为世界上极少数给予女性参政权的国家，走在世界前列。

女子参政同盟会徽章

在辛亥革命以前，同盟会为了发展壮大、吸纳女性，在自己的政治纲领中，增加了提倡女权、婚姻自由、反对缠足等口号，并借此在女性群体中宣传，吸纳了不少进步女性。这些女性，就如唐群英一般，在革命中承担了重要角色，也是辛亥革命能够成功的因素之一。可在革命成功后，同盟会有心联合残余的封建势力，为了迎合他们，转而拒绝承认女子参政权。

在南京临时参议院颁布的《中华民国临时约法》中，男女平权被删去了。消息一出，唐群英便与张汉英一起，联合其他几个女子团体，组成了女子参政同盟会，要求政府归还女子参政权。她一方面向参议院递交提案，一方面联系孙中山，但最终，提案没有通过。

马上就到了参议院要开会的时候，唐群英与张汉英带领女代表进入参议院，当场对质要求女子参政权。这件事被报纸大肆渲染，成了轰动全国的“大闹参议院事件”。写女代表，就是“以武装的状态进入参议院......声势甚为抗敌”，写参议院众人，就是“手足无措......百方劝慰”。而事实是，唐群英她们到场后被阻拦在门外，所以她们才打碎玻璃、打倒警卫。随后的对质中，参议院众人还对女代表说了女子只知道生儿育女，以及外国尚没有给女子参政权，所以中国也不给这样毫无道理的话。

《一代女魂唐群英》

随后，唐群英在南京主持女子参政同盟会的正式成立大会，说明了组织的宗旨是追求男女平等、要求女性参政权，并提出了十一条纲领，涉及女子教育、家庭改革、禁止人口买卖、一夫一妻制度、女子实业、慈善事业、强迫放脚、改良女子服饰、禁止强迫卖娼等。会后，女子参政同盟会发出声明，拒绝承认无理剥夺女权的《中华民国临时约法》。

袁世凯则比同盟会更加狡猾，他一边聘请唐群英等人为女性顾问，一边让人阻止女子参政同盟会的代表北上。而唐群英并不搭理袁世凯，毅然带着自己的代表团北上，展开新的斗争。

同盟会中，主张删掉男女平权纲领的人，以宋教仁为首。早在孙中山就职临时大总统那天，女子北伐队队长林宗雪就带兵堵过他的门，要求他给予女子参政权。林宗雪与宋教仁理论未果，还被扣上不去护卫大总统的失职帽子，只能愤然离去。宋教仁事后与人嘲笑她们可笑。但7个月后，唐群英让他笑不出来了。

7月，同盟会决定改组为国民党，女会员居然全不知情，这一决定全由男会员自行做出。8月，国民党召开成立大会，新的党纲仍未恢复男女平权。于是，在大会当场，女代表们再次质问，为何要删掉男女平权，并强烈要求增加。这一次，又被拒绝了，盛怒之下，唐群英、沈佩贞、王昌国、伍崇敏、傅文郁等十余人围打宋教仁，出面想调和的林森也被牵连。不过也有资料称，是唐群英愤怒难当打了宋教仁一巴掌，女会员见此高呼她“打落了大男子主义的威风”。

事后，唐群英、沈佩贞前往拜访孙中山，向他争取男女平权，但并未成功。而报纸对她们打人的事进行了渲染，称唐群英“以纤手乱批宋颊，清脆之声，震于屋瓦”“牵一青年女子揪撮宋教仁之短发，而以手左右批其颊”。宋教仁被写得，简直柔弱不能自理。甚至今人写书时，也有人用戏谑的方式，说宋教仁被打是一场闹剧，因为打他的是一个女人。

9月1日，女子参政同盟会在北京召开大会，沈佩贞发表演讲，决心继续革命，对宋教仁等背叛者，不惜武力对待。第二日，唐群英就收到了孙中山的函件。孙中山是赞成女子有参政权的，但是他认为在当时的形势下难以实现。他告诉唐群英，删去男女平权是“多数男人之公意，非少数可能挽回”，劝她此时争权需要仰赖男子的同意，实在难以实现，不如先发展女子教育、普及知识、大力发展女子团体，壮大女界的实力，这样之后再来争权必然可以实现。

唐群英

两天后，唐群英发表了《女子参政同盟会代表唐群英宣言书》。我们不知道在这两天中，她做了怎样的思想斗争，只知道她虽然志向不改，但改了策略。之后，她开始劝说女代表不再进行党内的缠斗，而是一致对付袁世凯。她还分别拜见了被打的宋教仁和林森，向他们致歉。之后，唐群英兴办女子工厂、学校，并创办女子报刊。

当时流行的反对女子参政的声音，有很大一部分是揪住女性受教育程度低，没有能力参政说事儿。唐群英则认为，女子程度不够是事实，但男子也参差不齐，男女平等是天赋人权。她甚至愿意退一步，只要求法律承认参政权并非男子所特有，来限制女子参政。但女子参政同盟会的多次上书，又被北京临时参议院否决了。她们又一次大闹参议院，沉痛地讲明革命时期，女子做出的种种牺牲和成就，呵斥他们成功后就背弃女子于不顾。

袁世凯也不装了，下令取缔女子参政同盟会，并查封《女子白话报》，以一万银元悬赏通缉唐群英。幸好，她提前得到消息逃走。后来的日子，唐群英在参考了国外女性争取参政权的教训后，也开始认为，争取女子参政权的失败，主要还是因为女子受教育不足，缺乏参政能力。她回到湖南兴办女学，旨在唤起女性意识，团结女性力量，以争取与男性平等的地位。她创办的学校既教文化、也教艺术和实业，颇受欢迎。

她还培养出了一批娘子军，她们后来都参加了革命。其中一些人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为农民运动和妇女运动出力。不过在兴办这些女学的过程中，唐群英负债累累，最后晚年生活拮据，病逝于老家。由于唐群英的革命事迹，家族视她为荣光，破例将她的名字和事迹记入族谱，并过继了一个儿子给她做嗣子。他们还称她为“唐八先生”。这个从小便发问，为什么女儿就不能光耀门楣的英雌，好像跨过了那个槛，又好像没跨过。这些人，用他们以为的赏赐，夺走了她属于女儿家的荣耀。

《一代女魂唐群英》

不过，唐群英奋斗一生的女子参政权，在1924年的湖南实现了。赵恒惕在湖南推行自治，唐群英便与王昌国、葛健豪等人在湖南重又提倡女权。最终，《湖南省宪法》中加入了这样一句话：“无论男女，人民在法律上一律平等，二十一岁以上男女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享有受义务教育以上的各级教育权”。所以不是女子参政权在当时不可能，而是国民党和袁世凯为代表的男人不愿意给。

而她所追求的法律上的男女平权，在1949年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中实现了，彼时她已去世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