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最近天冷,注意保暖,有什么需要的我给你们寄去。”10月11日,重阳节中午,上海浦东公安分局梅园新村派出所副所长姜经纬刚回到办公室就开启了视频通话,给千里之外的“父母”送去重阳节祝福。视频那边,已满头白发的老夫妻,一边说着“挺好的,挺好的”,一边嘱咐姜经纬:“工作再忙,也要自己注意休息,保重身体。”
姜经纬记挂的“父亲”不姓姜,也不住在上海,“父母”甚至与他没有血缘关系。
2013年,为了让脑部受伤的梁巧英阿姨尽快康复,姜经纬决定扮演他们的大儿子梁宇。第一次见面时,梁巧英喜极而泣的表情,触动了姜经纬的心。从此,这对在山西的“父母”成了姜经纬的牵挂;而姜经纬扮演儿子的美丽谎言,也还将继续。
姜经纬和山西“父母”在节目中相见。图片来源/电视栏目截图
一个意外的电话
2013年,姜经纬接了一个意外的电话,“姜大队长吧,我们素不相识却冒昧打扰。但真的很不可思议,在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和我儿子长得那么相像的人。”打电话的人名叫夏占海,山西人。
在聊天中,姜经纬得知了老人的故事。
夏占海说,他和妻子梁巧英在山西开了一家机械加工厂,大儿子叫梁宇,随妻子姓,小儿子随他姓夏。2003年,因为二氧化碳中毒,妻子和两个儿子被送往医院抢救。遗憾的是,在这次意外中,大儿子梁宇不幸去世,妻子的脑部也受到损伤。医生告诉他,即使妻子能醒来也可能变成植物人。
为了能安心照顾妻子,夏占海变卖了机械厂的设备,还借了钱给妻子治病。3个月后,妻子醒过来,但后期治疗还要继续。夏占海将房子改成了小旅店,一边经营旅店赚钱,一边给妻子做康复治疗。
日子一天天过着,妻子梁巧英的智力也在慢慢恢复。夏占海又开始担心——妻子如果有一天想起大儿子怎么办?2008年的一天,夏占海和妻子聊天中,梁巧英突然说了一句:“昨天晚上,我梦到梁宇了。”夏占海愣了很久问了妻子一句:“你记起大儿子了?”妻子点头后,夏占海告诉妻子,大儿子梁宇到外地干活去了,单位事情多,不能经常回来,等他空了就会回来看我们。
之后的每一年,只要逢年过节,夏占海总要找各种理由告诉梁巧英,大儿子不能回来。可他心里知道,妻子有多牵挂“在外工作”的大儿子梁宇。
2010年,上海举行世博会期间,夏占海无意间在电视上看到在世博园附近站岗的警察(姜经纬),“太像了”,夏占海脱口喊出了大儿子的名字“梁宇”!遗憾的是,画面一闪而过,夏占海只记住他是“上海浦东新区民警”。于是,夏占海决定要找到这位民警,哪怕只让他和妻子见一面也行。
2013年,夏占海终于通过一档电视节目,终于找到了酷似儿子的姜经纬的联系方式,也就有了姜经纬接到的这通意外电话。
“当时接电话的时候,真的是又意外又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想了想,觉得也是在帮助老人,是一件好事,就答应了见面。我也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他们很支持我的做法。”姜经纬说。
姜经纬(右)与山西“父母”已故大儿子的照片对比。图片来源/上海警方
3分钟见面结下11年情缘
与夏占海、梁巧英的见面,被栏目组安排在2013年10月的一期节目中。见面前,姜经纬有些紧张,还有点担心。
“我是上海人,不会说山西话,担心露馅,又担心梁妈妈记不住大儿子的样子,认不出来。”姜经纬说,他把顾虑告诉了主持人。主持人告诉他,上台前会和老人说,大儿子从事非常重要的工作,需要保密,所以不能说话。“虽然主持人给梁妈妈做了心理建设,但我还是挺紧张的。万一梁妈妈说我不是她大儿子,因为我的失误就要让她失望了。”姜经纬回忆。
姜经纬一上台,夏占海就一个劲地说:“像,像,太像了。”因为不能说话,姜经纬只能紧紧抱住梁妈妈。梁巧英虽然站不起来,还是紧紧抱着姜经纬,嘴里不停地说:“瘦了,瘦了。”这场特意安排的“认亲”虽然只有3分钟,却感动了现场观众。看到梁妈妈的眼泪和满眼的疼爱,姜经纬说他当时就决定,要把这个美丽的谎言继续下去。
姜经纬告诉夏占海,以后就把他当大儿子看,只要梁妈妈想儿子了就给他打电话。他也会经常联系两位老人,空了还要到山西去看他们。
在后面的一次采访中,夏占海曾回忆,录制节目前,他还把姜经纬的照片放在妻子的床头。在录完节目回去的路上,梁巧英一直担心地询问:“占海,小宇他们单位咋这么严啊?这么工作多累啊!不管怎么样,身体可要注意了。刚刚太着急了,我都忘了和他说了。让他在外边多吃点好吃的,你看他瘦的。”夏占海看着妻子,安慰道:“放心吧,你看把你操心的。主持人不也说了嘛。是在一个很重要的机构上班,是要保密的,所以会要求严嘛。你就不要操心了,孩子都这么大了,冷了饿了他自己知道。”“也是,从小到大,我们家小宇就很能干,也没让我操啥心。我就是放心不下,怕他工作这么忙,耽误了吃饭睡觉。”“你放宽心,儿子可说了,你在家里好好地恢复,好好地吃饭睡觉,让他别在外边还挂念家里。”听到夏占海这么说,梁巧英使劲地点点头:“那是一定的,我一定好好恢复。等我好了以后,我要去上海看儿子。”“好,都听你的。”
和“大儿子”见面的栏目播出后,得知真相的邻居们也默契地配合着夏占海,梁巧英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现在梁妈妈已经恢复到五六岁孩子的智力了,一视频她就高兴得不行。”姜经纬说。
姜经纬和山西“父母”拍摄的全家福。图片来源/上海警方
跨越千里的牵挂
短暂的见面,缓解了梁巧英思念儿子的心情,也注定了两个家庭的缘分。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姜经纬经常给夏占海打电话,有时电话一响,梁巧英就要问是不是“小宇”来电话了。逢年过节,姜经纬还会给夏占海和梁巧英邮寄羽绒服、营养品和上海特色小吃。夏占海也会把山西的核桃、大枣、腊肉邮寄给“儿子”,还不忘叮嘱他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时间长了,情意愈发浓厚,有时姜经纬和自己父母吃饭的时候,也会想起山西的“父母”有没有吃饭。
距离第一次见面3年后,他们又一次在上海重逢。这次,姜经纬特意学了一句山西口音的“爸、妈”。叫出口的那一刻,梁巧英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她还不忘询问儿子,在节目上不能说话,在街上说话会不会影响工作。在上海时,姜经纬带他们去看了世博园、黄浦江,还带他们吃了上海特色小吃。这次见面后,梁巧英对姜经纬的牵挂越来越深,逢人就说儿子在上海当警察。
2018年2月,姜经纬特意请了年假,带着礼物到山西提前和“爸妈”过新年。夏占海早早安排二儿子到火车站接站,还一早就出门买菜去了。梁巧英则焦急地坐在屋里等着。这个春节,只要有人问起来谁回来了,咋这么高兴,梁巧英就高兴地说:“小宇、小宇。”在山西的几天时间里,姜经纬还给“父母”做了拿手菜,和老人聊天、做家务。临走时,一家人拍了张全家福,填补了夏爸爸和梁妈妈没有“全家照”的遗憾。
这张照片,在姜经纬上海的家里,也摆放了一张。
2019年新年,正在值班的姜经纬收到了夏爸爸的短信。“儿子,元旦快乐,我们一切都好,勿念。你少熬夜,多注意身体。春节如果放假,记得来山西玩。前天,我给你用快递捎了点腊肉过去,你妈妈亲自教我腌的,可好吃了。你收到记得和我说一下。”姜经纬说,他心里格外温暖。
姜经纬说,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因为这段奇妙的缘分相处得像家人一样。他也很开心在山西还有疼爱他的“父母”时刻惦记着。这些年,妻子也一直把他们当双亲看待,邮寄的礼物很多都是妻子选的。逢年过节他们还会给老人、孩子互发红包。妻子也告诉他儿子,在山西还有一个家,有爷爷奶奶,还有一个叔叔。
“我和夏爸爸的小儿子年龄相仿,平时也很聊得来。家里有事情他们也会给我打电话,询问我的意见,真的就像亲父子、亲兄弟一样。因为梁妈妈出门不便,他们也很久没来上海了。我们约定,等明天夏天,孩子们放假了,就在上海聚聚。”姜经纬说。
10月11日是重阳节,为了能让山西的“父母”在节日当天收到礼物,10日中午,姜经纬就把礼物邮寄了出去,又在11日中午给老人打了视频电话,嘱咐老人要注意身体。视频里,梁妈妈虽然说话还有些迟缓,但从她的眼睛里,却能看出对姜经纬浓浓的牵挂。
姜经纬的白发让“父母”心疼。图片来源/上海警方
爱啃硬骨头的社区民警
作为社区民警,繁忙的工作让只有40岁出头的姜经纬有了花白头发。夏爸爸每次都不忘嘱咐“儿子”要好好休息,也是因为姜经纬太忙了。
2018年4月,刚到梅园新村派出所任职的姜经纬怎么也想不到,辖区的东园一村,“飞线”充电随处可见、楼内被居民杂物堵塞、主干道僵尸车堵路。为了解决这一难题,他带着社区民警赵成峰巧用“一网统管”解决了小区脏乱差的问题,“居民们随手一拍,诉求意见便可直接推送到居委干部、物业经理、社区民警等人的手机端。治理力量即刻响应,如此一来居民们开始乐于加入自治共治。”姜经纬说。
2023年,姜经纬又将东园一村居民共治的理念,融入到上海“三所联动”(派出所、司法所、律师事务所三方共同参与基层矛盾纠纷排查化解工作的社会治理模式)机制中,并协调司法所落实了两支律师队伍,一支队伍按照“每周一次、按需增加”的频率派驻至全部35个居委会,及时调解发生在社区的小矛盾、小纠纷;另一支队伍派驻至派出所治安窗口,驻点调解各类矛盾纠纷。
2024年9月,上海崂山二村一个二楼住户居民反映,家中浴室下水道已严重堵塞两周之久,由于需要进入楼下105室天井进行抢修,但房屋主人却联系不到,导致堵塞问题迟迟无法解决。姜经纬通过居民提供的线索,得知房屋转卖后没有登记房产信息且长期空挂导致与下家失联的关键信息后,他便在辖区各房产中介发布“寻人启事”,很快确认产权现属于一家公司。经由律师上门释法说理,本不愿配合的公司转变态度,委托中介全权处理。最终,在民警、居委会、物业和中介的共同见证下矛盾消解,从根源上解决了业主家里水道堵塞问题。
目前,在姜经纬的努力下,“三所联动”机制已全面覆盖其辖区的所有社区。2024年以来,“三所联动”纠纷调解点共接受居民法律咨询来访380余次,已调解各类矛盾纠纷4900余起。
看着姜经纬满头的白发,夏占海每次视频时都不住地叮嘱:“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保重身体。”
上游新闻记者 时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