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缅怀丨著名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和教育家陈先达

深切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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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先达(1930.12—2024.10)



中国共产党优秀党员,著名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和教育家,教育部社会科学委员会委员、哲学学部召集人,教育部哲学领域“101计划”专家组首席专家,中国人民大学荣誉一级教授陈先达先生因病医治无效,于2024年10月10日5时58分在北京逝世,享年94岁。


陈先达,1930年12月生,当代马克思主义哲学家。中国人民大学荣誉一级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历史唯物主义研究会名誉会长,教育部社会科学委员会委员。曾任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主任、中国人民大学校学术委员会主任、北京市哲学学会会长、第三届国务院学科评议组成员、全国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哲学组组长,1991年获政府特殊津贴。著有《走向历史的深处:马克思历史观研究》、《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被肢解的马克思》《问题中的哲学》《处在夹缝中的哲学》《哲学与文化》等,著作及论文曾获“五个一工程”奖、教育部优秀著作奖、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特等奖、吴玉章著作奖等。2015年出版《陈先达文集》14卷,2016年获第五届吴玉章人文社会科学终身成就奖。近年来,出版《伟大的马克思》《马克思主义和中国传统文化》《马克思主义十五讲》《历史唯物主义与中国道路》《新时代马克思主义必修课》《一位“85”后的马克思主义观》《哲学与社会——老年沉思录》等。


今天小编和大家一起重读陈先达先生的著作,共致哀思!








《哲学与社会》

自 序



陈先达



人在不同年龄阶段会有不同的体验。老人体验到的问题,是年轻人难以理解的。我读过《康德书信选》,甚感人到老年会有一种青年人无法体会的难以诉说的无奈。他在1798年9月21日给朋友的一封信中说:“我的身体还算得上健康,但动起脑子来却像是一个残疾人。在一切涉及到哲学整体(无论是在目的方面,还是在方法方面)的事情上,我再也不能有所进展,永远看不到它们的完成了。”康德晚年在信中常常诉苦,说时光不再,精力衰退。伟大哲人尚且如此,何况我等凡人呢。


尤其是老年多病,到了在坟墓边徘徊的时期,更容易伤感。我很佩服日本的哲学家中江兆民,在患喉癌被宣布只能活半年时仍然写了《一年有半》。书中只偶尔提到自己的病,主要是谈政治,评论日本人物。到期未死,又接着写了《续一年有半》,其中谈哲学,谈唯物主义,谈无神论,批判唯心主义和有神论。中江并没有因为临近死亡而相信来世和天堂。照我们现在的哲学水平来说,中江的这本哲学书当然算不上什么杰作,但他那种面对死亡仍然静心写作的精神值得我们敬仰。将军解甲不谈兵,人到死时尽信佛。相比之下,中江的精神值得赞扬。死,是对人的信仰和世界观人生观最具实践性的验证。


我已高寿,完全可以彻底休息,何况我于2019年3月退休。我完全可以习惯退休后的生活,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个爱热闹的人。但我很难停止思考。我写过一些文章,出过一些书,我并不满意。这不是矫情,而是因为我知道其中并没有我自己的思想。夸张点说,我们大多数作者都是“小偷”,是盗窃别人的思想。我们的文章只能说是读后感,是对前人或经典思想的反嚼。真正的思想是原创性的,应该是言前人之未言。这种文章我一篇也没有。


我经常提醒自己:我是属于书生式的知识分子。除了读过几本书外,对社会了解太少,也无实践经验。这对于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来说是个致命伤。对人类历史无知,却大谈人类历史发展规律;从未跨出过国门一步而又大谈全球化问题;从未担任过任何一个实际职务,甚至连小组长都未荣任过,却大谈如何治国理政;对社会实际问题,对社会两极分化的实际状况毫无认识,却只是从应然和实然的抽象概念出发去争论什么是公平正义。纸上谈兵的赵括总算读过不少兵书,而我们比起赵括还逊一筹。我们写自己不懂的东西,以为文章无非是写出来的,实则不然。脑子里空空,文章必然是空空。以空对空,必然是空洞无物。从血管里流淌出的是血,从水管里流出的是水。写文章并不容易。文章乃经国之大事,一篇好文章可以振聋发聩,起生命于白骨。这不是写作技巧问题,而是真正把握了时代脉搏,切中腠理。马克思说过,真理是不能谦逊的,不能瞻前顾后。写文章也要有胆有识、有文采、有风格,这实在不易,但基础是实践经验。没有实践经验,一切都无从谈起。


人的一生,年年有出生日,寿数就是生日数。生日如何过,也是人生遭遇的一部分。就我自己而言,外出上学工作从来没有想到过生日。对我来说,生日只是个平常日子而已。不过,我也有过隆重庆贺生日的时刻。那是我十五岁生日,我家为我举行了一次特别的生日仪式,请和尚道士为我打了一堂生日还愿醮,让上天保佑我平平安安,一连弄了三天。父母确实是诚心诚意为儿子求上天保佑,不知上天听懂了这些人间的花言巧语没有。


我也有以特殊方式过生日的时候。第一次,在1969年12月30日,是在去江西干校的火车上过的,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天是我的生日。革命年代,谁还会想到生日不生日呢。火车到刘家站,我们下车。


开始,我们有些人集体住在一个破烂的戏台上。后来陆续来人,开始分连,我分属五连,属于种菜班,由出版社、幼儿园等单位组成。一住就是三年,生日早丢到爪哇国去了。


第二次,1977年12月29日,是在体育馆批判梁效写作组的万人大会上过的。虽非正日,只差一天。在批斗会过生日,值得记一下。我一生还从没有过这种生日。我们这群人,大概二十多个吧,排队,低头,鱼贯而入,接受批判。谁发言,说了些什么,我一点也没有记住,有点麻木不仁。心不在焉,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确实如此。改革开放以后交上好运,生日过得比较好。儿女们祝贺不必说,八十岁时学生也来祝寿,热热闹闹。杨耕大力支援,博士生热情筹备。八十岁生日,学院举办,纪校长出席讲话,袁贵仁以部长名义发来贺信。还来了不少同行学者,煞是热闹。


九十岁的生日,悄无声息。因为疫情的原因,一切都停摆了。之所以记下这笔,因为它反映的不仅是我个人的遭遇,也是我们社会发展的实际。我的生日小事一桩,但它却是我此生经历中值得记录的,因为在去干校火车上和在被批斗中过生日,与学生祝寿、喜气洋洋中过生日终究不一样。


天气可以变化,人的命运也不是一次就能定论。三起三落,在历史上是屡见不鲜的。伟人如此,普通人也可能有大灾小难坎坷不平的际遇。没有自己的亲身体验,不能体会到过生日这种纯属个人生活小事,也可以反映时代的变化。这可能是我此生最后一本书,伸出这个小小无关紧要的分岔,作为结语,以作此生的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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