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天吃完晚饭，我妈带小咕噜去小区楼下玩。
半小时不到，小咕噜推着自行车悻悻然回家了。
我问今天咋这么早？
我妈撇撇嘴。
说一起玩的孩子突然被奶奶拽走，说是到点该学习了。
我妈一看手机才七点啊，就打听她家孩子学啥？
孩子奶奶得意起来：
一节英语，一节数学，一节思维，上完刚好十点半睡觉。
听完我瞳孔地震。问我妈几年级的娃？
我妈回，四岁，刚幼儿园中班。
我：四岁就上这么多课？
我妈：不止呢。周末还有各种兴趣班，每天要练习写字。其他小区里好几个孩子，晚上周末都要补课做作业。要不……她欲言又止看了看小咕噜，又看看我。
我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用！不搞！不可能！
大家懂我的震惊吗？
四岁。
五岁的小咕噜，刚报了两个兴趣班。一个街舞一个画画，每天放学看看动画片，饭后出去玩。四岁时的我，还在建筑工地边穿着开裆裤玩泥巴。蹲累了坐下来，一摸一屁股沙。
能理解家长们望子成龙的心情。但说真的，真有必要这么早就开始卷么？
幼儿园大班到高三还有整整十二年呢。
判个无期，也就二十年吧。
他往后一定会经历这些的——
一天坐到晚的教室，被取消的课间十分钟。仿佛无止境的考试，永远无法让人松弛的排名。
高考就像悬在他，也是我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寒暑假都被各种补课塞满，最放松的娱乐就是玩手机。如同现在的成年人，生活中只有996，不是不想坐下来看一本严肃文学，或享受一部长电影。只是下班也要随时待命。闲暇时间被人生的主任务线，无情地切割成碎片。
我一直觉得，学龄前的孩子，不是不能幼小衔接。
但主线任务，应该是玩。
靠堆积木培养创造力，看绘本培养阅读习惯，看动画片锻炼语言表达能力，和下班后的父母一起亲子互动建立情感基础，跟小伙伴们跑跑追追搞人际交往，以及学习如何面对冲突。
最重要的是，幼童时这段自由快乐的时光，也许正能支撑他在教室里枯燥压抑的十二年。
每个孩子早晚都要学习文化。
但要是连为数不多这点休息时间都剥夺了，他得从哪里学习快乐呢？
02
“娃要从幼儿园鸡起”，只是我从普遍畸形的教育价值观里，窥见的一点缩影。
9月17号，有博主晒出一封遗书，广东番禺一个女孩走了绝路。
她写道：
“妈妈我太累了。
现在孩子的压力越来越大，感觉世界上最累的不是上班而是学习。三天中秋假，调休一天，光是书面作业就有14个。背书，实验，加在一起都有20个。大人上班不情不愿但有工资，学生上学累死累活等来的只有高考。……
身边的朋友卷理科、卷文科，但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根本不支持我大规模补课。
妈妈你经常说我用了你太多钱，要是没有我，你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对不起妈妈，都是我的错，我只能现在让您止损，不用再给我花钱了，您也不用那么累了。……
我只是想睡一个觉。这辈子不努力了，等下一辈子向着我的梦想努力奋斗吧。妈妈，我永远爱你。”
字字句句，哽咽难言。
在心理还不成熟的年纪，分数成了孩子生活的全部。她（他）一旦竞争失败，就会像一叶孤舟在黑暗的海面失去方向，彻底丧失人生的锚点。
生命是宝贵的，从小我们就被这样教育。
作为家长和大人，我们当然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灌一些鸡汤。指责他们心理脆弱，甚至说他们不孝，不懂得父母的良苦用心，要么不痛不痒安慰他们，这一切早晚都会过去。
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煎熬过程对他们来说，实在太漫长了。
那片望梅止渴的梅林，缥缈得如同海市蜃楼一样。
回想我们80、90后，上学时虽然也有学业压力，似乎没那么容易抑郁。因为我们的学生生活其实很精彩。
抄歌本，打游戏，自习偷偷看闲书，听MP3，打篮球，在学校操场上追逐。初高中的中午和晚饭后还有时间看看综艺，《超级星期天》、《快乐大本营》，一本恐怖小说全班传阅，郭敬明韩寒的书翻烂。学习考试固然苦闷，但那些课堂之外的快乐和爱好，和同学朋友的交流，让我们对未来充满憧憬。虽然其中大部分人并没有考上985、211，也并不是那么有出息，但也平安无虞地活到了今天。
现在呢？
孩子累。一天在教室十多个小时如同坐牢。凌晨睡，六点起，作业写到半夜，周末寒暑假还要补课，根本没有喘息时间。
家长累。为了生活996、007，累得半死不活，回来还要辅导孩子，各种拍照视频打卡上传。
老师累，每天课从早上到晚。休息时间除了备课，应付各种奇葩家长的奇葩要求，还要执行学校下的无数离谱指令。
你以为精英教育就一定会成为人上人吗，未必。
当电影院里第一排的观众站起来时，后面的人也只能站起身，才能勉强看到电影。
大家都这么累，结局却又大同小异。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03
现在的抑郁症低龄化越来越严重。
我写了好多劝家长不要太卷孩子的文章，但我清楚，父母也有他们的无奈。
怕孩子无法自立，怕阶层滑落；
大家都在卷，带着自己不得不卷；
心想无论如何，至少让他能成功升学……
根本原因是，整个社会都在卷，不止孩子。
走在街上，大部分人脸上都写着四个字“急功近利”。
短视频让你五分钟看完一部电影，情感导师说三句话就能让男人爱上你。想学技能机构承诺你0基础十天速成，成功学导师说买下我的课，让你日进斗金。
学生努力学习就是为了找到好工作，大人找到好工作是为了赚到更多的钱，所以成绩是学生唯一的评判标准，赚钱是成年人至高无上的目标。
其他？不重要。
什么善良，自立，机灵，孝顺，幽默，懂得生活，有情趣……曾经大部分人都觉得重要的东西，如今很多人嗤之以鼻。
钱才是硬道理。
婚可以不结，孩子可以不生，朋友可以不要，感情可以不讲。
人不是人，人沦为了赚钱的机器。
可是，这难道就是我们活着的全部意义吗？
我也会去低头捡六便士。但我绝不会为了六便士放弃抬头看月亮。
追逐它，是想通过它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拥有更大范围的自由；
所以在谋生的缝隙里，我更喜欢去做一些看上去毫无回报的事情。
是和家人散步。在小区里无所事事地转圈，聊聊彼此现状，回忆儿时趣事，感叹日子怎么过得这么快？一瞬间父母两鬓斑白，我也年过三旬。
是在傍晚看夕阳。用手机定格五六点的天色，那是打翻了颜料盘的晕染，一切焦躁都无影无踪，抚得心熨帖又平静。
是闲暇时翻一本小说，看一部电影。钻进陌生故事里，和主角的情绪同频共振。看完掩卷叹息，除了文艺作品，哪里还能这么低成本的和别人交换人生。
我知道，长大的我时时刻刻能感受到幸福。
但如果我从小根本就从未触碰过快乐，该怎么捱过孩子眼里漫长的余生？
“人真的不必逼自己去做不像自己的那种人，强大固然是好，但脆弱和柔软也没什么过错。
一个人不用活得像一支队伍，一个人只要活得想一个人就行了。有尊严，有追求，有梦想，也有软弱和颓废的时候。
我们虽然在尘网中生活，但永远不要失去想飞的心，不要忘记飞翔的姿势。”
作者简介： 摇铃铛，长沙射手女，野生情感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