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重阳节,开门有菊花。不知来送酒,若个是陶家。”重阳时节赏菊花是我国传统习俗,百姓家是这样,帝王家也是如此。同是菊花,在不同的帝王眼中,却有着不一样的风骨。
明宣宗《花下狸奴图轴》局部
雍正款绿釉菊瓣盘
《弘历洋菊四十四种诗意图》之“夺锦标”
《弘历洋菊四十四种诗意图》之“胭脂带”
故宫博物院藏慈禧绘盆菊轴
朱元璋的“黄金甲”
菊花原产于我国,为菊科菊属多年生草本植物。菊花花形独特,花色丰富,较为耐寒。重阳节时值暮秋,为赏菊的极佳时间,我国从三国魏晋以来,就有重阳赏菊的传统。魏文帝曹丕给大臣钟繇的信中写道:“九月九日,草木遍枯,而黄菊芬然独秀,今奉一束。”宋代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中提到“九月重阳,都下赏菊”。菊花有坚韧不拔的品质,有吉祥长寿的含义,还有“花中隐士”的雅称,明清多位皇帝对其情有独钟。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曾作诗《咏菊花》:“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诗中菊花俨然化身为与西风鏖战的金甲斗士,朱元璋以菊花自喻,将各地与其抗衡的武装势力喻为“百花”,将西风比作元朝势力,表达了踏平群雄割据、推翻元朝黑暗统治的决心。此诗是朱元璋借鉴唐朝末年黄巢的《不第后赋菊》所作。黄巢将九月初八(重阳节前一日)比喻黎明即将到来,用重阳节菊花盛开比喻农民起义成功。朱元璋的“改写”十分有气势,足见其对菊花独特气质的赞赏。
迎霜宴上筑“花城”
明宣宗朱瞻基也写过多首赏菊的诗作,但风格与朱元璋《咏菊花》大不同。如《赏菊》:“秋至百卉悴,嘉菊独敷荣。”展现的是秋天百花凋零,但菊花独自盛开的场景。《霜中寿菊》:“秋气萧条百草干,喜看佳菊每凭栏。”秋季百草枯干,但菊花怒放,因而明宣宗颇为欣喜。《催菊》:“何事黄花独放迟,酝酿寒香知己盛。”秋菊虽然开花迟,但在寒露中散发花香,这样的“知己”会很多的。明宣宗的画作也多有菊花呈现,《花下狸奴图轴》绘于宣德元年(1426年)秋,画面中两只小猫正在玩耍,憨态可掬,小猫的身后是湖石,一枝白色的菊花从湖石后探出,细弱而倔强。清乾隆皇帝在这幅《花下狸奴图轴》上题诗一首:“湖石秋花庭院间,一双狸奴据茵跧。不为登局乱棋盘,何弗捕鼠坡翁讪。分明寓意于其间,而乃陈郭拒谠言。责人则易责己难,复议此者那能删。”
明代宫中重阳节赏菊的史料较为丰富。明万历年间宦官刘若愚在《酌中志》中记载了很多宫中习俗,其中就有:“九月,御前进安菊花。自初一日起,吃花糕。宫眷内臣自初四日换穿罗重阳景菊花补子蟒衣。九日‘重阳节’,驾幸万岁山或兔儿山、旋磨山登高。吃迎霜麻辣兔、饮菊花酒。”赏菊是重阳节宫中的重要活动,皇帝御座两侧摆放菊花,宫中人员则穿缀有菊花补子的衣袍。
明代陈悰在《天启宫词》中记载:“重阳前后,内官设宴相邀,谓之迎霜宴……好事者绕室列菊花数十层,其座前者轾后者轩,望之若山坡然,五色绚烂,回环无际,名曰‘花城’。”此处“轾”指的是车前低后高,“轩”指的是车前高后低,这里“轩”“轾”形容“花城”错落有致。好一座花城,好一场大宴。
雍正帝“向往的生活”
和朱元璋眼里的菊花不同,清雍正帝眼中的菊花俨然就是“隐逸君子”。故宫博物院藏《胤禛行乐图册》是一组雍正帝“向往的生活”,其中有一幅,画面为雍正帝模仿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场景。悠闲的胤禛在门前远眺,身后一丛菊花在风中盛放。雍正帝曾作诗《就正斋九日赏菊》:“重阳高会幔亭张,阶下寒英正吐芳。”将菊花称为“寒英”,是对菊花在寒风中盛开的赞美与欣赏。
雍正帝还下令以秋菊为原型,定制十二色菊瓣盘。这十二色菊瓣盘为故宫博物院藏经典颜色釉瓷器。菊瓣盘的颜色分别为:洒蓝、白、酱、葡萄紫、米黄、绿、湖绿、葱绿、胭脂紫、黄、明黄、姜黄,共十二种。各盘形状尺寸相同:敞口、弧壁、圈足,盘壁呈盛开的菊花瓣状;高3.3厘米,口径17.8厘米,足径11.3厘米。
菊瓣盘造型和色彩均凸显脱俗之美,盘体造型优美,菊瓣棱线有力、分布均匀,釉面光洁匀净,色泽清新,展示出雍正时期瓷器脱俗雅致的艺术风格。如绿釉菊瓣盘,颜色浓绿发蓝,翠色怡人,釉面均匀平整,晶莹润泽,体现了雍正时期瓷器制造的高超水平。
菊瓣盘釉色烧造难度大,工艺要求高,这是因为各盘为单一色彩,任何局部有色差,都会直观暴露出来。而且菊瓣盘纹理丰富,烧造难度更上一个台阶。十二个菊瓣盘十二个颜色,或艳而不俗,或典雅大气,充分体现了雍正皇帝高雅内敛的审美修养,同时也反映了其对菊花的偏爱。
圆明园里赏洋菊
乾隆帝也好赏菊。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圆明园狮子林建成,这是仿苏州狮子林而建,是乾隆帝重阳节时赏菊、咏菊的地方。据记载,当年狮子林两侧太湖石上摆放洋菊四十四种,乾隆帝在赏菊之余,命令宫廷画师将这些洋菊绘制下来,并亲自为每种洋菊赋诗。在每首诗前,他还描述该种洋菊的花形、花色,最后汇成御制诗集《题洋菊四十四种》。
乾隆帝对这些洋菊进行了一番研究,其中有一个品种叫“夺锦标”,乾隆帝主要评价的是其花色:“菊之类红者特少,此作正赤色,俗传状元红殆不及也。”说这种红色的菊花非常少见,连俗称“状元红”的牡丹花也比不上其鲜艳。乾隆帝作诗《夺锦标》:“花赤擢柯青,清标出众亭。恰如卢子发,及第寄江宁。”花朵红得把青青的枝叶都“提亮”了,这是怎样的出众啊,就像当年的卢子发,高中状元后寄书江宁友人分享喜悦。卢子发是唐武宗会昌三年(843年)科举状元,登科后写信告知江宁的友人,乾隆帝将“夺锦标”比作卢子发,不仅华彩出众,而且胸怀坦荡。
还有一种洋菊叫“胭脂带”,乾隆帝评价的主要是其花形:“花大尺许,黄心,中簇红点,小瓣十数缭绕其间,边四垂稍重如结绶。”1尺约为0.32米,可见此种菊花花朵硕大,外圈的花瓣如绶带下垂,十分形象。乾隆帝又作诗《胭脂带》:“匪垂带则馀,体物风人致。虽循胭脂名,而殊嫏嬛气。”“匪”指此品种与其他菊花的形态不同;“风人”可指诗人;“嫏嬛”指神话中天帝藏书处。乾隆帝在诗中赞美“胭脂带”具有独特的形态和吸引力,散发着超凡脱俗、清新高雅的气质,形成不输仙界的氛围感。
种花高手慈禧太后
慈禧太后不仅痴迷菊花,还具有丰富的菊花栽培经验。慈禧御前女官裕德龄著《清宫二年记》中,详细地记载了慈禧栽培菊花的过程。
农历八月初,慈禧亲自参加菊花的移植工作,每天带宫眷们到昆明湖西分枝栽培菊花。裕德龄看到菊花幼苗只有枝干没有根,觉得很奇怪。慈禧说以后会开出很好看的花的。在开花前,慈禧带众人每天浇水。每逢大雨,慈禧命太监用席子将幼苗盖好,生怕损坏。为照料菊花,慈禧很费心,经常牺牲午休时间,亲自灌溉。九月初,菊花含苞待放。宫眷们需天天前往种植园修剪,将每枝上的花苞剪去大半,只剩下一颗,这样才能开出硕大的花朵来。慈禧也经常亲自去修剪,并不允许众人用手接触花枝,因为手会使叶子皱拢。“太后还有一种天赋,当花尚未有苞时,即能说出花的颜色、类别。”比如她说,“这里开出来的是一朵红花”,宫眷们便用一根竹条,写好花的名称、颜色,插在花盆里。后来花开了,颜色与慈禧说的一模一样。
慈禧还喜欢画菊花,故宫博物院藏有一幅慈禧手绘的盆栽菊花,造型惟妙惟肖,菊花生机盎然。
重阳节期间,慈禧还会利用菊花开展外交活动。民国时期徐珂著有《清稗类钞》,其中“重阳宴各国公使夫人”记载:光绪某年九月初九日,慈禧颁赐各国公使参赞夫人菊花,以应重阳佳节……慈禧赏赐的菊花或四盆,或二盆,大约黄菊最多,以上等瓷盆栽植。慈禧用西语与外国公使夫人交流,并问外交大臣梁诚发音是否标准。梁诚奏报说:“太后音甚正。”慈禧特离宝座,与众夫人握手言欢。
(作者为故宫博物院研究馆员)
来源:北京日报副刊
作者: 周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