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符晚
表面上是义气,里面都是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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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进的风控
王进是水浒中第一位出场的好汉,只半回,但其两处决断显示出对于风控的精准把握。
先是发现仇家高俅出任顶头上司。王进回家立即和老母商量,走为上计。然后收拾行装,巧计支开两个看管的牌军。
这一走,数十年经营的家当没了,待遇优厚的工作没了,和前半生直接说再见了。一般人就算有心,也很难做此决断。
之后赶路,老母生病,在史家庄歇息,邂逅酷爱武艺的史进,因为感谢史老庄主收留,停留半年,把毕生武艺相传。
史老庄主和善知恩,史进也是爽利爱施的人,自然对王进敬重有加。按史进的话说:“师父,只在此间过了。小弟奉养你母子二人,以终天年,多少是好!”透着十分诚意。
一般人,如此适意,难免生出安逸之心。但王进心下思量是:“在此虽好,只是难了。”
然后不顾史进强留,还是走了,两个理由是,一者怕日后牵连,一者自己也想去边境效力。
但此处王进应该是有另一层顾虑。说“在此虽好”,本身是认可的。问题在于“只是难了。”
在这里什么都好,只是难长久。为啥难长久?王进阅人不少,自然看出史进不是省油的灯,骨子里的任侠使气,难说日后会出什么事,等到那时候可就尴尬了。
况且自己说起来是师父,但也是半路相逢,报恩为意的,本是陌路人。去劝诫什么,根本犯不上。
王进是很懂的
水浒诸好汉,遇事上头拍板的决定不少,似王进这般深思熟虑,付之于细节执行的不多。是以,日后史进去寻访王进,始终找不到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日后也好相见
鲁智深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待见李忠,嫌他做生意耽误喝酒,嫌他只掏出二两银子不爽利。李忠一路陪着笑脸,道一句:“好性急的人儿。”
看客们先入为主的心理,大抵也是,欣赏鲁提辖豪爽,看不上李忠的小气。没工夫去细想,李忠这般在江湖上日晒雨淋的小本生意有多辛苦。
后来在桃花山邂逅,周通和李忠去打劫,一番苦斗归来,发现家里金银器皿被鲁智深卷跑了。
这下李忠面子挂不住了,鲁智深是自己请上山的,只好硬着头皮说,应该没走远,我们赶上问他要。
周通虽然恼怒,但并未失去冷静。道:“罢,罢!贼去了关门,那里去赶!便赶得着时,也问他取不成。倘有些不然起来,我和你又敌他不过,后来倒难厮见了。不如罢手,后来倒好相见。”
从一个山贼嘴里说出这番憋屈的话十分可爱、欢乐。只是看客们切莫笑他,细想想,你我又何尝不是?
周通的智商出人意料
人生路上,我们总会把一些人当成朋友,但转头被这个朋友坑了,这时才发现,这个我们看重的朋友,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
这时候能去和他争吗?你怎么这样,没良心,不厚道。
没有意义的。
他有良心,自己会想起来,心里存一分亏欠。他没良心,根本不理会你。强要争执,还多个仇人。至于外人,公道是不会有的,有的只会是笑话谈资。
所以周通的话真正是一选,买跌打膏药是混口饭吃,做山贼也是混口饭吃,说到底还得在江湖上混。
吃亏放自己心里就好了,嘴巴闭紧,一个字都不要说。
脸面问题
郓城县两个都头都是出来混的。雷横主打一个白蹭,蹭吃蹭喝,蹭前排看戏。朱仝风格不太一样,要个脸面。其人貌如重枣,美髯过腹,基本高仿关二爷。
脸面是无形资产,道上朋友赏个脸,行走江湖方便,宋江给大家演示过,关键时候喊一嗓子:“想不到我宋江(两个字重读!)也有今天。”一准能逢凶化吉。
要脸面就得做人情。这是个颇为苦心的事。朱仝深谙其理。
就说宋江杀了阎婆惜,躲在自家的隐秘地道里。朱仝雷横去抓人。朱仝稳住众人,“自进庄里,把朴刀倚在壁边,把门来拴了,走入佛堂内,去把供床拖在一边,揭那片地板来。板底下有索头,将索子头只一拽,铜铃一声响,宋江从地窨子里钻将出来。见了朱仝,吃那一惊。”
接着朱仝宽慰宋江,以前听宋江说起过这个密道,就记在心里。又问宋江预备去哪儿躲避,又说会打点官司。
总之一堆废话。你有心帮朋友,只管闷头打点就是,但就怕人情做的不明不白。话说到明处,人情落在明处,明人不吃暗亏。
抓捕晁盖也是,且看原文:
朱仝撇了土兵,挺着刀去赶晁盖。晁盖一面走,口里说道:“朱都头,你只管追我做什么?我须没歹处。”朱仝见后面没人,方才敢说道:“保正,你兀自不见我好处。我怕雷横执迷,不会做人情,被我赚他打你前门,我在后面等你出来放你。你见我闪开条路让你过去。你不可投别处去,只除梁山泊可以安身。”晁盖道:“深感救命之恩,异日必报。”
和宋江处一模一样,拼了老命追赶,弄的晁盖都不懂你啥意思。不要慌,人家是来表白的,顺带踩了雷横一脚。面子上的事可不能含糊了,宋江懂,晁盖懂,这里必须千恩万谢了。
至于后来雷横犯了死罪,朱仝押解途中私放了。自己吃了官司。事情本身确实义薄云天。不过,我们且思量一回,这里朱仝有得选择吗?
朱仝雷横同事多年,对外讲起来是好兄弟,和晁盖宋江也是一起玩的同乡,如果雷横在自己辖区出了事,朱仝这面子上能过得去不?往后怎么立足江湖。
相似的例子看江州劫法场,李俊一行人的精准时间表。等晁盖李逵救了宋江,一路血战杀出城外,这时候李俊等人的船队才到。
如果晁盖李逵不出手,他们这个时间赶来,只能给宋江戴宗收尸了。但是对外多少有个说辞,我们人都叫齐了,家伙都抄上了,奈何时间太紧,那天风大浪急。
总之,过场走一个,以后好说话。
朱仝肯定也转过无数脑筋,这事怎么弄。就在自己的辖区,熟门熟路,晁盖宋江吴用他们都知根知底,不好糊弄。如何是好?
日后讲起来,人家一句话就撂过来。你倒是报个信啊,你不动手,我们兄弟来劫狱劫法场。啥都给他劫了。
就这一句,朱仝根本接不住。
但是朱仝能通风报信吗?
决计不能!
这群贼厮鸟什么事干不出来。江州那场祸闯的比天还大。这连带下来还得了,那是非上山不可了。
朱仝左右一合计,得,这事没别的选项,我背个锅。上次抓晁盖时已经演绎过瘸腿,扯谎做戏的事轻车熟路。这样风险控在最小,但是另一面,义薄云天的名头也是一人落了。充个军多大事,在哪儿混不是混。
朱仝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可惜,朱仝后来去了沧州,还是没过上安生日子。保正、公明都是明白人,还有个最会算计的学究,早都看透了,这回也还给朱仝一个惊悚,直接让李逵把朱仝守护的小衙内给剁了,你想法多是吧,那就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断了其他念想。乖乖上山吧。
朱仝如何不知这层理,如何不知谁拿的主意,但他自始自终就盯着李逵,只与李逵拼个死活。因为其他人还得留个薄面,唯独这厮是个无所谓脸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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