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睡不着,又计画着明天吃辣子鸡,又怕和前回吃过的那一碟做得不一样,愈加睡不着了。
这段话是迅哥儿说的,但我此刻和他的心情一样。
从成都回来之后,一直想吃辣子鸡。
这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我这个人,每天不是在想吃,就是在想吃的路上。
但是想吃辣子鸡,就有点不正常了。
我所想念的,不是重庆歌乐山特产辣子鸡,不是云南那有点酸的糍粑海椒辣子鸡,而是那盘在成都我没有吃到的辣子鸡,我和这盘辣子鸡失之交臂的原因只有一个——我不太能吃辣。
我对于吃辣的态度是,没得吃的时候会觉得,啊,感觉我还是蛮喜欢吃辣的;然后就开始酝酿着去吃一口;等吃到的时候,第一口的感觉是:“啊,就是这个味儿!”第二口是:“好像也不是那么辣!”到了第三口:“妈呀,这也太辣了。”没有第四口,因为到第四口,我已经辣得说不出话来了。
古有叶公好龙,今有阿舒吃辣。
一个人菜瘾大的吃辣叶公,可以在成都生存吗?
入蜀记第二篇,我来聊聊我的不吃辣成都美食攻略。
隐于世的苍蝇馆子
老菜谱隐藏在成都的一条老街上,远远的,看到两个姑娘在树下的一张小桌子,惬意地吃一盆蒜泥白肉。
我听说这家餐厅的名字很久了,至少有七八年?我还记得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是我说起去吃另一家著名的米其林川菜餐厅,我的成都朋友沉吟了一下,说,我觉得xxx对面的老菜谱,比xxx厉害一百倍。
老板安排我坐在门口的一张小桌子上,他说,里头没有空调,有点热。
微风徐徐,我开始点菜,面对着这张菜单。
我报了好几个菜,老板说,你吃不完这么多的,减掉一点。
我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上海餐厅的老板娘们也时常对我这样说,但是好奇怪,老板娘讲话的语气总让我想起我的中学班主任,可是这个老板没有,他就是很诚恳地站着,说,你到时候还想吃,再点好了。
然后他说,藿香鱼今天做不了,我这几天去菜市场,藿香都不怎么好。
我一脸失望,老板大概感受到了,停顿了一下,安慰我说,泡菜鱼吃不吃,就是要等一等。微风扑面而来,我有了开玩笑的心情,为什么要等?是要去买鱼吗?
他说,是的。我要去买鱼。
然后他就真的走开了。
十分钟之后,我看到一个快递小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影影绰绰的,但看得见,里面是一条鱼。
给大家展示一下我的菜:
圆子汤,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成都做法,和我所熟知的肉圆长得很不一样,有一种别样的粗犷。看上去毫无卖相,这个菜是老板推荐的,我有些勉为其难地点了,一入口,忽然明白了老板的自信,滑嫩,而后有一些脆嫩的口感,一个接一个的吃下去,一点也不觉得腻。汤是不是加了酱油?反正吃起来有点酱香,可是却是清香味道的,我就着汤吃了小半碗饭。
葱末猪肝:我一个胆结石患者是非常珍惜每一口进嘴的内脏配额的,但是!这一盘全部吃完了,一点点汁也没剩用来拌饭了。非常非常非常嫩,一点脏器味道也没有,太妙了。
泡菜鱼:这条鱼确实姗姗来迟,见证了它活蹦乱跳的时刻,我承认自己有一秒钟的“真对不起啊,其实不吃鱼也不是不可以。”这是没有藿香的藿香泡菜鱼做法,但也许因为没有藿香,味道稍稍有些欠缺,但我妈说,如果第二天吃肯定是好吃的,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们没能打包,因为这条鱼,也很快被我们用一碗饭干掉了,这是一条对于包邮区人民绝对友好的鱼,我吃了半天,一直觉得嘴巴里有点熟悉而神秘的鲜味,问了老板忽然开悟——是酒酿。
但这几道菜都比不了我接下来要讲的一个故事。
我坐的位置就在门口屋檐下,视野很好,可以看到来往所有人。吃圆子汤的时候,马路对面来了一个大叔。江南长相,背上的黑色背包上挂着一个醒目的玲娜贝儿,他在对面站了有一分钟,而后过马路,又在店门口逡巡两次,瞥瞥每个人桌上的食物,仍旧犹豫不决。也许是我桌上的圆子汤让他觉得这家店不怎样(因为马路边边那桌的小姐姐吃的是鱼香肉丝,卖相很好),他最终选择转身的瞬间,我分明听见一声响,来自大叔的肚子。
玲娜贝儿大叔也许想做一个孤独的美食家,可是他缺乏一点勇气。我忍不住开口,这家店很好吃的。
大叔又转身,简直有点热泪盈眶地回应,我猜他刚刚其实很想询问了,现在终于找到了话头,于是对我展开了三连问:“真的好吃吗?”“不是网红店吗?”“你常来吃吗?”
“不骗你,我也是外地人,朋友推荐我来的,是真的挺好吃。”
大叔又满腹狐疑地看了看桌子上的圆子汤:“看着不怎么好吃啊!”
“你,要不要来一碗吃吃看?”我妈忽然过度热情起来了。
这时候老板也出来了,看我这么热情地推荐,忽然说:“你不要帮我拉客啊,人家会以为你是托儿。”
我妈继续问:“你哪里人啊?”“我杭州来的。”这句话带给我极大勇气,于是我对他说:“这家店肯定比杭州的店好吃,你放心进去吃吧。”
玲娜贝儿大叔喜气洋洋地进去了。
我没能目睹大叔进去之后的用餐情况,半小时之后,他忽然冲出来,站在我面前,那时候我刚吃上猪肝,因为沉迷于猪肝的嫩,我打算争分夺秒一片接一片,所以一时间没有看到大叔。还是我妈注意到了,问他,你吃完了?大叔说,吃好了。这么快?是的,我吃饭很快。他背上粉色的玲娜贝儿晃荡着,大叔朝向我,问:“你确定这是川菜馆吗?”
是啊。
他忽然大声:“怎么不辣的啦!”
“不是所有的川菜都是辣的!”
这一次,老板的回答抢在了我的前面。
还没等我普及“上河帮”“下河帮”“小河帮”这些,大叔很坚定地对我说:“那我干嘛不吃杭州菜啦!”
不知道为啥,那一瞬间,一直秉持着“杭州不是美食荒漠”的我意志有点动摇,杭州,可能真的是美食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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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菜谱
地址:青羊区长发街48号附1号
保卫成都火锅
成都火锅和重庆火锅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重庆火锅很直接,热辣滚烫扑面而来,相比之下,成都火锅更像是李商隐的诗,是你要品一下的,不是那么浓郁,但是可以回味。
在辣度上,成都火锅也显然对我这种人来说非常友好,我点的微辣,确实不是那么辣(我在重庆点的微辣,第二天还是去了很多次厕所)。
在成都,我也解锁了一种新的小碟——加了折耳根碎碎的蒜泥油碟,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油碟,吃起来像听杨宝森唱《击鼓骂曹》,只能叫好,别无他法。
我每次去成都,都让朋友推荐一家我没吃过的成都火锅店,这次的火锅店是我的朋友项斯微推荐的,非常成功,她还给我推荐了一样我从来没有点过的东西:“黄喉丝”——切成丝的黄喉真的好吃哦,又脆又入味,根本停不下来。
黄喉丝是第二次吃火锅的时候点的,可以发现这次我吃全红锅了
除了黄喉丝,还有很多丝丝,成都的内脏丝丝们都太好吃了,千丝万缕包裹着我,一根一根,根本停不下来。
还有活杀大牛蛙,连着皮的那种,我妈都惊呆了。
还有兔兔的腰子,我强烈推荐每个人都尝一尝,虽然兔兔很可爱,兔兔腰子也很可爱,但是更好吃。
成都除了火锅,还有一种冷锅鱼,这是zhuyi推荐给我的,这家店在玉林,我排队等了很久,等到有一些意兴阑珊的程度,所以服务员劝我全部点红锅的时候我没有听,我点了一半红锅一半番茄锅。很长时间的等待,等到望眼欲穿,但之后我明白了,所谓冷锅鱼,就是端上来的时候鱼已经是煮好的可以吃的,我很快后悔了,冷锅鱼真的要吃红锅里的啊,番茄锅里的都是邪教啊!被红锅煮好的三角峰也太!好!吃!了!吧!!!像羽毛在你的嘴巴里挠痒痒,哇,先感觉到细嫩的肉质,然后是鲜,连骨头都可以吃,一点也不辣!
这锅鱼治愈了我前阵子在北京吃了一顿又贵又难吃的名门川菜的后遗症,那顿饭里有一道野生黄辣丁,收了我888一斤,吃完一个星期,我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笨蛋,现在,我终于在这锅冷锅鱼里原谅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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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星正源火锅(海椒市店)
地址:锦江区海椒市街12号
观音桥老火锅(包家巷店)
地址:青羊区包家巷82号附34号
三只耳冷锅鱼(玉林店)
地址:武侯区倪家桥路10号附2-3楼
成都的时髦
我去成都是去参加2025成都米其林评选的。颁奖的那天是初一,吃素的我当天中午吃了新出炉的绿星,博舍酒店里的谧寻茶室,这成了我在成都的第一顿,但毫不夸张的说,这算是我大半年来吃得很开心的一顿素食。
成都当然有很多新派餐厅,我在成都的一周里听说了好几个名字,比如刚刚拿到一星和“最佳年轻主厨”的位于【路易威登之家】的“THE HALL”,比如我没能订上位子的周丹丹(有没有人告诉我到底好不好吃啊怎么那么火爆!),但我要说的是一个叫做“食物数据库”的店。
这家店还没重新开业就拿到餐盘奖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忽然吃到了一种全新的fine dining模式。
没有套餐,全部单点。
太神奇了。
厨师会给你一个ipad,酸甜苦辣鲜五种味型,厨师会说建议你每种点一个,但事实上我追加了好几道,因为眼馋隔壁点的。
点完菜之后,厨师会把你的菜重新从头盘到主菜做一个排列组合,重新给你上菜。我非常担心这件事会不会影响整个团队的效率,结果根本没有。虽然每个人点的不一样,但是吃饭的节奏却是差不多的。
谢帆对我说,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本来就应该允许客人点菜。
啊,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说到吃fine dining餐厅,我们就自动认为是套餐,自动认为大家都应该准时到然后一起开餐,这种规训变成了一种潜规则,而现在,谢帆选择打破它。
上次和谢帆见面还是疫情之前。他寄给我一只自己做的粉色小碟,是那种稚嫩的粉色,我喜欢用那只小碟装草莓,在顶端喷一点云朵状的奶油,无端让我想起常玉的画,像一个童话。
就是类似这样的一个粉色小碟,这大概是属于双鱼男的浪漫
谢帆同学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这件事是真的,我们俩对过身份证。他画画,做碗碟,而后又开餐厅,而我到现在,好像还是只能写字为生。谢帆非常双鱼男,我进店之后一眼看到他在每个人的餐盘旁边放了一张小小的卡片,是他在法国第戎Le Consortium当代美术馆与罗曼尼康帝酒庄艺术空间作的个展的明信片,哦,暗搓搓的炫耀,非常双鱼了。
我承认以前对双鱼男是有点看法的,不过因为当天吃到了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好吃的麻婆豆腐(我是一个几乎吃遍北京上海东京麻婆豆腐的麻婆豆腐超级爱好者),我对双鱼男的好感度up了一点。
这道麻婆豆腐的最大惊喜是足够烫,吃到最后一口还是烫的。
以及花椒用得非常好,是真·汉源花椒。(今年夏天尔亚同学给了我一瓶真汉源花椒油,我做了椒麻鸡之后,感觉我之前吃的都是假花椒油,本来想卖的,但是担心大家怕麻,是吃完可以直接去拔牙的程度)。
除了麻婆豆腐,用梵高《星空》一样的蓝色碟子盛的兔头也很好啃,鲜兔头确实不一样——当然,谢帆自己做的盘子也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哦哦,翻照片的时候又回忆起来了,炭烤黑毛猪也很好吃,第一次吃到有点脆感的那种肥肉,一点不肥腻,香死了,我和厨师说这个可以做炸猪排,厨师点点头,说可以考虑,又加了一句,做成员工饭先试试,册那,想来此地打工。
这真是好猪肉
食物数据库玩得很开,据说之后冬天还会出炭烤,我确定下次来成都肯定要再吃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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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数据库
地址:武侯区紫荆东路28号
如何浸入成都?
如何做一个真正的成都人?有人推荐我要体验一次掏耳,有人说要吃小吃,我想和所有朋友说,一定要去喝一碗茶。
文殊院和青羊宫都可以,气场都很好,找个位置,然后就去门口买,来成都要喝飘雪,这种茉莉花茶的味道比北京张一元最贵的茉莉花茶都要好喝耐泡。
小时候觉得奇怪,坐着喝茶会不会很无聊?那时候喜欢奔跑,喜欢打闹,喜欢蹦蹦跳跳。现在终于明白了,生命中的大和谐,就是放空,宁静致远,可以消化所有生气纠结带来的乳腺结节。
第一口茶下去,一身汗落下来,而后,眼明心亮,豁然听到雀鸟吟唱,成都的松弛感,在这个下午忽然袭来。
是的,成都的精髓就是松弛。
没有什么是不能错过的。
青羊宫里算命非常灵验,但我发现想算的年轻人好多,那就把机会让给他们吧,我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问了。
然后在青羊宫撸了半小时的猫
订不上的餐厅就订不上吧,店主要放假也没有办法,路过的小吃看着顺眼的就吃吃,每一样都很精彩,一点也不输名店。每天都有很多意外惊喜,这似乎是在北京和上海没办法体会到的。
啊,蹄花软趴趴,一抿就化了。
啊,咸烧白里最好吃的是芽菜啊。
顺便路过吃的咸烧白,真好吃
啊,吃钵钵鸡的时候有种酒池肉林的感觉啊。
啊,怎么会有蛋烘糕这么甜甜咸咸但是根本停不下来的食物,我每天都要炫两个,甜甜的奶油居然可以搭配咸咸的肉松的,但是吃土豆丝的完全变成了另一种食物。
啊,吃完冷锅鱼之后七转八转碰到的那家醪糟店里的冰豆花醪糟,真的一口一个不吱声。
原味醪糟一定要打包一斤带回去,我后面几天每天打包一份冰粉,然后自己加多多的醪糟进去,完美!!!
项斯微还推荐了我一家刨冰店,但是刨冰店的精髓不在刨冰,而在刨冰店里的嬢嬢。据说,这家店是她小时候的回忆,店门口贴着一句话叫“爱她就在雪娃娃等她”,老板是台湾人,陪朋友到成都探亲的时候爱上了朋友的表妹,然后就结婚了。她说这个嬢嬢是个美人儿,我这种美人爱好者肯定不会错过啊,立刻跑去看。
然而,我见到的老板娘,根本就是胖嬢嬢,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是个美人儿!而且,刨冰的味道也非常普通,项斯微强词夺理了一番。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这样的故事,谁的童年回忆里没有一位或卖刨冰或炸鸡排的迟暮西施呢!
虽然逝去了,但还是怀念,这当然说明,我确实是一个中年妇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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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不那么辣的成都觅食记,拖拖拉拉写了半个月。
中断是因为写着写着就很馋,然后就写不下去了。
为了完成这篇文章,我回到北京之后又去吃了一顿川菜1996,回锅肉和肝腰合炒都很好吃,干烧大虾里一定有醪糟,我现在烧菜也喜欢加醪糟了,比加糖有格调。
干烧大虾
回锅肉
这个国庆节,我哪儿也没有去,选择待在家里,稳定心流,找回写作状态,因为还有好几篇文章要写。另外,我也在准备一个ppt(一个ppt手残党!),因为10月10日,应澎湃新闻的邀请,我将在上海长江剧院和大家聊聊民国大女主。这个话题其实上次我在世博会博物馆聊潘玉良的时候聊到了一些,但因为时间关系,有好几位现场读者和我表示希望有机会可以多讲,这次讲单口了,我们好好唠唠嗑。
10月10日是周四,工作日,虽然是晚上,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空来,希望大家能捧场啊,要知道我作为一个infp,这几天已经有点睡不着了,希望多来一些山河小岁月的亲友们,给我壮壮胆。
以上,ppt手残党继续加班做ppt了。
祝大家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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