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一词,最难说清,恰似天边流云,既非固定之景,亦非刻板之像——时而化作曹植笔下洛水之畔的仙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轻盈飘逸,超脱尘世;时而又似杜甫颂扬的佳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体态端庄,姿色倾城;在极端审美的桎梏下,也会被简化为“瓜子脸,铜铃眼”的冰冷轮廓,韵味与灵魂皆被剥离,失却了生命的温度。
“美人”之美,本在于多元与流动,每个人心中都有其独特的诠释。“扬州八怪”之一的清代画家黄慎,便以他那不羁的笔触,勾勒出一幅淡形而神似的《美人图》。
黄慎《美人图》,清朝书画家黄慎真迹,纵长132厘米,横长64厘米,现藏河南博物院。
黄慎(1687—1768)字躬懋,号瘿瓢,福建宁化人,扬州八怪之一。工草书,法怀素,画人物多取神仙故事为题材,初学上官周,后用狂草笔法作画,间作山水花鸟,得荒率之致,亦能诗。
此画为轴式,纸地,上绘着色写意美人图。美人低头收颚,神态安详,一手托物,一手似拿绢,双目注视手中器皿,眼神似有千般怜爱,万般柔情;美人身着长裙静立,云带飘拂,腰配玉坠,头发分股结为三鬟束于发顶,发髻插花簪,耳畔青丝一缕向后。
画面左上角有作者自题草书诗一首,落款为瘿瓢道人写,下有“黄慎”“瘿瓢”朱印两方。左、右下角另有“东海布衣”“蔚可亭鉴定”两枚阴刻印章。
无论如何,“美人”确实代表着一种理想化的样貌。黄慎作为专业画家,自然能绘出风姿绰约的美人,只是他的艺术追求与人生哲学紧密相连,不愿拘泥于传统美学的桎梏,而是从底层生活汲取灵感,偏爱那份质朴与真实。
画中的美人,没有艳丽的容貌,却有含蓄内敛、清新脱俗的气质,展现了中国古典美人的独特韵味。她的眼神中藏着淡淡的忧思,那忧思又最终收拢在手中的鸳鸯尊上,暴露了她睹物思人的寂寥心事,直抵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当我们再次凝视这幅《美人图》时,或许能在美人的眼神中,寻得一份久违的宁静与淡然。
专家解读
据河南博物院工作人员李耀华、许小丽介绍,黄慎一生多次寄居扬州,早年家境贫寒,决心刻苦学画以维持生计。作为东南商业重镇,扬州物阜民丰,吸引了大批文人化的职业画家与职业化了的落拓文人画家集中于此,最具代表性的是被后人称为“扬州八怪”的一批画家。
“扬州八怪”通常是指乾隆年间在扬州地区卖画的八位画家,他们是汪士慎、金农、黄慎、高翔、李鱓、郑板桥、李方膺、罗聘。但实际上并不专指此八人,而是扬州画坛新风的一批代表性画家。“扬州八怪”继承发扬了清初“四僧”的传统,发展了重视生活感受、强调抒发性灵的阔笔写意画,他们的画作因为不是统治者标榜的正宗,被称为“怪”。这批画家在具备职业画家精准的写实能力之外,还能结合意图将诗词巧妙地融入其作品中,可谓诗、书、画三绝。作品题材广泛、画法精熟,同时也较“谐俗”。其中尤以黄慎最具代表性。
黄慎《美人图》中,人物比例准确,墨色浓淡相宜,衣纹用笔迅疾狂放、线条顿挫,用笔大胆泼辣,有扑朔迷离中见神韵之感,充分展示了黄慎高超的笔墨技巧和以草书入画的绘画特色。画中女子朴实、素静,虽无妖艳迷人的容貌,却有一种含蓄优雅的气质,这种淡形而神似的表现手法,正是黄慎人物画的一大显著特点。
附《美人图》款识、题跋内容:芙蓉为帐金为堂,冷落流苏百和香,额角有伤求獭髓,县门无日化鸳央。软风委地春花晚,明日当天绣户凉。一自萧郎相别后,舞衣闲置全欢床。双龙画烛吐青烟,宝瑟闲挥五十弦。髻堕轻云光殿角,祗牵飞燕落筵前。舞腰一尺愁难减,泪眼盈波见易怜。堪笑阮郎空帐望,兰桥回首即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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