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尼，是我在过去一年听到最让我振奋人心的新人歌手之一。
我对一个年轻歌手最顶格的赞美，便是“这人有公司么？我想签下来”。去年，当我听到门尼的首张同名专辑时，再次涌现出这样的心理活动。
听他首专《门尼》的第一首歌，《你在哪片星空》，最简单的1564和弦进行，四两拨千斤的吉他弹拨+氛围音烘托，门尼的声音如Ed Sheeran般自信，副歌处“我舍不得你竟向着天国远走”，在“天国”时忽然从C3滑到了A3，一个大六度的大跳，给予强烈的听觉刺激；紧接着“每当挥舞着你为我种下的翅膀”，在“种”里甚至直接翻了一个高八度——这种作曲法在既复古又现代，我能在古典乐的钢琴曲里听到大量的范例，也能在当下最前沿的PB R&B、URBAN里找到时下表达。以及门尼所采用的节奏变化，那些如点睛之笔的三连音，使得其在顺流而下的和声写作下能够保持灵动和层次。
这样的年轻唱作人，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
果不然，今年稍早之前，门尼在《音乐缘计划》里初试锋芒，以及接下来会在另一档强势音综里曝光。
而他的安身立命之本，他的第二张专辑《门尼Ⅱ：剧场》如约而来，且不负期望。
专辑的首波主打《过家家》是专辑最早公布的作品，门尼展示着他纯熟的流行音乐写作技巧，整首歌在重音的流动上有诸多巧思，其充满记忆点的Pre-Chorus段落，即“吃一半留一半，习惯捡剩的一半”的部分，留下了让人印象深刻的词曲咬合里，足见其在原有擅长技能点上的打磨进步。二单《窗内窗外》则紧扣剧场主题，用尼龙吉他演奏贯穿全曲（这个轮指的伴奏法让人想起了《爱的罗曼史》，也是带着经典/古典的意味），门尼的旋律写作上则使用了小步快跑、带着一点rubato的味道，却又在古典余韵里融入了嘻哈饶舌的flow写法。我完全没有越级碰瓷的意思，这种旋律线+律动的写作天赋，让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人是——周杰伦。《窗内窗外》不是所谓R&B，也不是什么中国风，但它确实扎扎实实地让我想到了周杰伦初出茅庐时才华横溢的样子。三单《看不见的人》带着浓郁的北方方言民谣的气息，依然是典型的门尼式作曲。是的，在门尼的一专之后，我已经能清晰辨认他的风格：极简主义的beat架构，用简单的和弦获得推进感，在旋律动机的保持下，靠着灵光迸发的写作及自由挥洒的人声表现，一把把你拽入门尼的音乐世界。《看不见的人》依然是以四大和弦作为主框架，全曲畅快爽朗，主歌的温厚纯良跟副歌的喷薄而出形成鲜明对比，而在“剧场”这一主题下，副歌部分门尼那些稍显夸张、甚至表演型人格的演唱方式都被接纳。舞台妆就是要浓要厚。尽管“讨好者”和“透明人”的主题也是剧目里的保留桥段，但门尼“任谁都说我是拿不出手的、让你丢脸的看不见的人”胜在入戏够深，“我爱你是真的”让人信服，歌曲里的电吉他演奏和弦乐组的搭配也颇有新意，这是一首无论在唱片里听还是舞台上演都能保证效果的良曲。去年我刚在流媒体平台上听到门尼的时候，惊为天人，最吸引我的点在于，门尼拥有流行音乐最核心的两个技能：写出好的词曲；并以自己的方式把这些词曲演绎出来。至于音乐风格的塑形，无需过多的担心。新专辑的《红绣花》在发行之前我就有听过其demo版，以乐队化呈现，合成器流行的底子还让我想起了银河快递，即同属于“响当当”厂牌下的、近年火速飞升的年轻乐队。再往后听，《红绣花》尽管被划入synth大类，门尼那种斩钉截铁的腔调，他善于在歌曲当中融入的calling（抱歉，中文语义里我无论说是召唤、呼喊、强烈诉求等，都不太准确，还是用calling吧），却是独一无二份的。在门尼的首专里，他开门见山地跟大家介绍“我是门尼”。而在《门尼Ⅱ》里，他采用了剧场这一概念，去让自己的张扬的声音表现得以承载。以剧场作为主题的专辑，近年华语乐坛亦有呈现，如易烊千玺《后座剧场》、《刘艳芬》，夏之禹《Young Fresh Chin II》，汪苏泷《大娱乐家》等，或多或少都在歌手的身份自带表演者的性质。而门尼的切入点则是类似“身份卡牌”或是“标签”，用来暗示人前人后、身不由己的反差。这种线索也藏在歌曲的英文名副标题里。如《过家家》的英文名是“RPG”，感情如儿戏，还是你纯粹是视作角色扮演游戏？《窗内窗外》的英文歌名是“Passerby”，一种物是人非的嗟叹。《看不见的人》讲是的“Secret”，谁都想在白日行走，为何要被藏到身后？《红绣花》则是用“Red”做了标志性的颜色标注，用中国传统的色调给予强烈反差。这些巧思设计也是门尼本张专辑出彩之处。《门尼Ⅱ：剧场》里面的良曲含量之高，几乎每首都有闪光点。《礼貌》也是我相当喜欢的歌曲，门尼在这首歌里设计了不同段落的人声呈现方式，对应情绪的递进和故事情节的推动。你也许会说我一直都在夸赞门尼的作曲和演唱，他的歌词呢，我似乎压根没提过，是不是他的词不值一提？当然不是。在门尼的写作方式里，他强调旋律与律动，包括他的重音咬字并非是传统流行音乐千篇一律的方式，他会设计相当多如三连音去“破”掉原本节奏型的呆板，因此他的词会很强调语感，把歌词当做是讲话的延伸。所以你在《礼貌》这样独白式的歌曲当中，你会看到他唱“我已经努力，我真的好努力，只是有口气，怎都咽不下去”，没有修饰的表达。乃至到副歌“我的清高经不起你的推敲，我做不到不去比较谁有命，比较谁有命对你更好”，听起来都像是喃喃自语，放在歌曲当中又无比熨贴。英文名对应的“Gentle”更是写满了自嘲。《如春》的表述稍形而上（这首歌其实讲的是“RUN”），他所用物象，乌云、泥泞、荆棘等，乍看似乎平平无奇，但当门尼放到歌里，尤其搭配他“怎么想到是这么写的”那种旋律和律动，包括他爱用句内押韵或甚至是同音字去形成说唱式的flow，如“力气早没了戾气”，“经历用尽了精力”，并在剧场这一命题下，切换着类似口白的宣叙调和旋律的咏叹调（不用提醒我，我当然知道什么是宣叙调，什么是咏叹调，咱这里就是借用这个概念），在“说”和“唱”之间获得平衡。我大胆猜测门尼创作时并没有明确的“填词”概念，他的词和曲几乎是同时在脑海里出来的，他的旋律带有强烈的情绪指向，情绪本身对应语义，像《生来孤独》便是我认为的例证，他一顿输出，其实讲的是“enjoy”孤独本身。专辑在最终的一首代表了“Beautiful Ending”的《合唱》中落幕。在我眼中，《门尼Ⅱ：剧场》是《门尼》首张同名专辑的威力加强版，向大家展示了门尼身上的才华并不是灵光一闪，而是有强大的续航和再学习、再进步的能力。和首专相比，门尼有了更为明确的个人风格，尤其是在演唱和演绎上。也是因为首专的顺利生产，先用《门尼》跟大家打了个照面，而再以“剧场”为概念，增加了首专在视觉传达上未尽之事，把他的人声表现力跟戏剧冲突做了强绑定。每年都有这么多的新人新专辑涌现，许多人往往昙花一现，我对于新人往往是“一看二慢”的心态，而门尼的二专除了一如既往地让我顿觉爽快，且又有足够新的元素、新的理由让我循环，他证明了自己能好好地兑现潜力，这种续航能力对于新人更为宝贵。要不再放个一年两年，看他能涨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