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一块1800年前的关亭石刻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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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永寿四年(158年),东汉西域长史府属下龟兹左将军刘平国,率领由6名汉人和羌人组成的“工程小分队”前往谷关(今新疆阿克苏地区拜城县黑英山乡喀拉塔格山麓的博孜克日格沟口)修筑亭障。历经艰辛劳作,终于在陡峭的崖壁之上凿开石孔若干,安置木栅栏以稽查过往行人商旅。


为了庆贺工程的顺利完成,刘平国将军命人撰写诵词,来自长安的淳于伯隗怀着兴奋的心情刻下了“坚固万岁人民喜,长寿亿年宜子孙”等百余字铭文,以此称颂刘平国兴建亭障的功绩,期望亭障能够使后世子孙受益。


历经1800余年时光洗礼,崖壁上的诵文虽已模糊,亭障也已消失殆尽,但“刘平国治关亭诵”石刻仍保留下来,生动地记录了各族人民共同开发西域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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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平国治关城诵石刻遗址。(图片来源:天山网-新疆日报 刘萌萌摄)  




崖壁百余字,
印证中央王朝对西域的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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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9年,左宗棠部将张曜驱逐阿古柏侵略者后驻守在阿克苏城,一位名叫施补华的幕僚从军人口中得知博孜克日格沟口崖壁上有残存文字的消息,于是率人前往查看并制作拓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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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拓本《刘平国碑》,国家图书馆藏
拓本问世以后,得到了清代至民国时期金石学家、历史学家等的重视,如王国维罗振玉、鲁迅、郭沫若、黄文弼等人,他们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研究刘平国刻石的拓片——或是研究汉代隶书的书写技巧,或是探讨东汉石刻艺术的演变。而更重要的是,刘平国刻石的文字弥补了传世文献对东汉晚期中央政府治理西域史实的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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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摹绘辑校的刘平国刻石文字。(图片来源:文汇报)
东汉中央政府治理西域的历史记载主要保存在《后汉书》中,然而,《后汉书》中有关东汉晚期中央政府治理西域的记载十分简略,刘平国刻石以不可辩驳的方式,证明了东汉晚期中央政府依旧对西域行使管辖权。

事实上,东汉王朝建立后,西域城邦统治者数次请求中央政府重新设置西域都护府,然而此时东汉王朝经济实力遭受战争重创,急需休养生息,因此东汉王朝的开创者刘秀并不同意恢复西域都护府。

此后,东汉王朝在西域治理过程中出现了所谓“三绝三通”的曲折局面,涌现了诸如班超、班勇等做出巨大历史功绩的人物,使得西域始终处于中央政府的管辖之下。

公元123年,东汉中央政府改西域都护府为西域长史府,继续行使管理西域的职权。

西域长史府拥有军权,可以召集西域诸城邦军事力量进行军事行动,可以组织中央政府派遣的戍卒屯垦拓荒,也可以招抚西域诸城邦统治集团,达到长期稳定西北边疆的目的。

东汉王朝晚期,外戚、宦官、豪强之间为操控皇权引发了激烈且反复的政治斗争,导致了中央王朝贪腐成风,社会矛盾激化,农民起义此起彼伏。

刘平国刻石的诵文,说明西域长史府在东汉王朝国力日渐衰退的背景下,依旧有能力组织修建烽燧亭障,以稽查过往行人商旅,维护交通线路安全,从而保证中央政府对西域的有效管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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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时期(公元140年)全图,图中可见西域长史府辖区。(图片来源: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
交流融合,各族人民共同开发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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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兹左将军刘平国率领的“秦人孟伯山、狄虎贲、赵当卑、万阿羌、石当卑、程阿羌”等6人是参与此次建造亭障的工匠。其中“秦人”是从中原迁徙到西域的人。

《史记·大宛列传》记述李广利攻大宛时听闻城中有“秦人”在挖掘水井;《史记·匈奴列传》记述卫律建议匈奴单于应当驱使“秦人”筑造城池、挖掘水井、建造房屋以储藏粮食;《汉书·西域传下》记述汉武帝引用军候弘的见闻,匈奴人在战场上称呼汉朝军士为“秦人”。《史记》《汉书》的记载表明在两汉时期,西域各民族普遍将从中原迁徙而来的人称呼为“秦人”的历史史实。

而“万阿羌”、“程阿羌”两人的名字中带有“羌”字。从传世文献以及出土文献的记载来看,东汉时期的汉人很少有以“羌”“阿羌”作为名字的风俗习惯。另外,1969年新疆阿克苏地区沙雅县于件格提遗址曾出土一枚“汉归义羌长印”,从侧面反映了东汉时期阿克苏地区有羌人部落活动。由此可以大致推测二人为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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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归义羌长”青铜印,1953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沙雅县出土,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在1800多年前的东汉时期,龟兹人、汉人、羌人共同在山谷之中开凿岩石,维护道路畅通的景象,被刘平国刻石诵文作者捕捉下来并镌刻在崖壁之上。今天,我们仍能从刻石文字中领略到东汉时期新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共同开发边疆的历史场景。

刘平国刻石所处的博孜克日格沟口狭窄,两侧山壁陡峭,易守难攻。沿沟谷向北,翻越阿克布拉克达坂,经天堂湖、科克苏河、包扎墩达坂,可抵达今伊犁河流域的特克斯县。这条连通南北疆之间的捷径,史称“乌孙古道”,为汉时龟兹等地北通乌孙的必经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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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拜城县城东北黑英山的博孜克日格沟谷。(图片来源:《史话新疆》截图)
在这条交通要道修建关亭,既可有效管理南北疆往来,也可确保丝绸之路畅通。两汉王朝治理西域不仅体现在设立西域都护、戊己校尉、西域长史等军政机构以行使中央政府的管辖权,也体现在通过设置亭障烽燧的方式加强对交通路线、战略要地的实时监督与控制,从而有效促进了东西文化更广泛、更深入的交流。

穿越千年,美好寓意万古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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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平国刻石时间为“永寿四年八月”,据《后汉书·桓帝纪》可知,并没有“永寿四年八月”。这是因为汉桓帝在这一年六月宣布将永寿四年改元为延熹元年。由于龟兹距离东汉都城洛阳路途遥远,估计在当年八月的时候,改元诏书并没有到达龟兹,所以龟兹仍以“永寿”纪年。但无论“永寿”还是“延”,都足以证明这一时期的龟兹使用汉朝年号。

根据东汉历史学家班固《汉书》的记载,西汉时期龟兹王绛宾曾赴长安学习汉朝的典章制度,并将其融入到龟兹的政治文化之中。刘平国刻石诵文反映了龟兹认同东汉王朝年号以及正朔为代表的政治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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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兹是西域诸国中最早接受汉文化的地区之一。(图片来源:纪录片《丝路故事》截图)
历史上,凡是中央王朝对新疆进行有效治理、社会稳定的时期,新疆各民族文化和中原文化的交流交融就畅通,经济文化就繁荣兴旺。

“刘平国治关亭诵”石刻的发现,弥补了传世文献对于东汉晚期中央政府治理西域的史实记载相对简略的缺憾,有力地证明了在东汉晚期中央政府依然对西域地区保持着有效的管辖,充分反映了东汉时期各民族共同开发边疆的历史事实。

正如石刻中所提到的“坚固万岁人民喜,长寿亿年宜子孙”的美好愿景,这些文字所蕴含的深刻意义和美好愿望,将会穿越时空的限制,提醒我们在任何时候都要珍视和促进各民族之间的团结与和谐,共同维护国家的统一和边疆的繁荣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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