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 君 按
走进上海市宝山区钱陆路441号，10余辆崭新的水泥运输车整齐排成一列，新建厂房内全自动混凝土搅拌机正在运行中。而一年前，这里还曾是厂房老旧、设备落后，原公司欠下巨额债款，徘徊在破产边缘。
这一转变源自上海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办理的一起破产清算案。在法院、破产管理人、属地政府等各方努力下，原公司劳动债权、税收债权和普通债权共计约1.1亿元100%获清偿，不仅一揽子解决了供应商、农民工、职工、属地村委会等主体的债务问题，还助力新公司顺利接手，驶向智能化、自动化、数字化发展新赛道。
近日，《法治日报》记者跟随上海三中院法官回访破产重整后的新企业，探寻巧用破产程序护航高质量发展的秘诀所在。
公司破产疑似是“逃废债”
“破产就是‘逃废债’，不能便宜他们！”
“法院要为民做主，他们侵占了老百姓血汗钱不还！”
2023年初的一天，上海三中院门口聚集30多人，他们均是上海月浦南方混凝土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月浦南方公司）的债权人，而这家公司正在申请破产，还有大批债务尚未偿还，债权人情绪激动，到法院集体上访。
上海三中院破产审判庭三级高级法官刘琳是此案承办法官。面对气势汹汹的债权人，刘琳和法官助理首先要让他们泄掉怒气和怨气，避免再次挑起应激情绪。在几番交涉下，债权人代表老梁情绪逐渐稳定，开始细数原公司“赖账”细节，落脚点就在公司股东与公司的大额借款上。
月浦南方公司由原上海宝钢十三冶钱潘建筑材料公司改制而来，其前身为宝钢发展而建，目前是由上海南方水泥有限公司、上海二十冶建设有限公司分别持股80%和20%的国有企业，长期租借月浦镇钱潘村村集体土地，国有、集体、民营三种生产要素交织，1997年成立至今已有27年。现在公司陡然宣布即将破产，职工、供应商、运送货物的船老大等群体的债权无处可讨，不少家庭经济就此陷入困境，引发诸多矛盾和隐患。
“区别于企业客观上无力清偿，‘逃废债’主要是指企业通过隐匿财产、虚构债务等行为，人为制造无力清偿的假象。”刘琳说，实践中，有一些债权人存在不加区分将破产等同于“逃废债”的误解。
月浦南方公司究竟是否存在隐匿财产、虚构债务行为，这成为该案能否受理的关键，也是刘琳和同事必须要查清的真相。
管理人提前进场理旧账
“从月浦南方公司提交的资产负债表等证据来看，确实符合资不抵债的破产原因，但其中发生于前股东与公司之间的关联债权占比达85%以上，需要借助审计查清关联债权真实性。”
“但审计工作通常是在受理破产程序后进行，在审查阶段，如何开展审计呢？”
“能否在破产审查阶段便引入临时管理人，委托审计全面梳理企业资产负债情况？”
针对案件各方反映问题，合议庭展开了激烈讨论。最终合议庭决定创新在案件受理前便引入破产管理人，这样便能有效识别“逃废债”，打消债权人疑虑。
没想到，这一方案不仅得到债权人的认同，连股东方代表也认为，关联交易是集团内部正常业务交易，审计可以自证清白。在经过听证后，上海市华诚律师事务所被指定担任月浦南方公司的临时管理人。
与此同时，为避免在审计期间加剧债权人“抢执行”的行为，合议庭和属地政府、法院、主要债权人多方沟通后，执行法院暂停执行程序，临时管理人进场开始紧锣密鼓的审计、调查工作。
“逃废债”疑云逐渐拨开：经查，月浦南方公司与其股东之间长期存在大量关联交易，交易价格明显偏离市场且形成垄断之势，这就将公司推入亏损困境。而在这种情况下，股东还通过长期大额借款并收取利息的方式，进一步扩大公司债务规模，并在集团重组的整体安排下向法院申请破产，由此引发在岗职工、供应商等广泛质疑与激烈反对。
根据审计结论，股东与月浦南方公司之间的债务并非虚构，该债务为长期累积产生，相关方提出公司具备“逃废债”主观动机的依据并不充分。而且公司当前也确实无力清偿其他正常债务，存在破产原因，应当及时受理其破产申请。
但审计结论也表明，在月浦南方公司经营过程中，股东利用其控制地位，不合理增加了公司负债，该行为下形成的债权属于不当利用关联关系形成的债权，如与其他债权置于同一清偿顺位，势必降低其他债权清偿率，极大损害了外部债权人利益。
合议庭认为，应依法将股东申报的关联债权认定为劣后债权，在职工债权和普通债权人之后清偿。而月浦南方公司还对61家企业享有120笔应收账款债权，合计金额超过亿元，这意味着，职工、供应商等群体的债权有望全部清偿。
破产管理人组织召开临时债权人会议
2023年4月18日，在上海三中院主持下召开临时债权人会议，临时管理人汇报了审计与债权审核结果，得到各方认可。当日会议结束后，法院正式受理月浦南方破产清算案。
“腾笼换鸟”迈向智能制造
“感谢法院！感谢管理人！感谢政府！我们这些供应商连着运输的船老大，一条船就是一个家，是你们给了我们新生的希望！”回访座谈会上，老梁先向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浑厚的声音透过话筒响彻会场。
老梁告诉记者，法院受理破产后，管理人上海市华诚律师事务所律师钱军亮组织召开多场债权人会议，核查确认了每个人的债权并通过议案，让大家吃了定心丸。
对于上亿元的应收账款，管理人进行多维度分类，以不同策略进行催收与处置。上海三中院牵头府院联动，在不突破现有税收法律法规框架下进行思路创新，扫除了发票开具的障碍，顺利结算并及时收回大量工程款。
升级改造前场景
同时，管理人在法院指导下开展资产处置及变现工作。“原公司水泥搅拌站等固定资产虽是建造在从村里租来的土地上，并无产权登记，但设施设备完好，还拥有水泥生产资质，具备一定价值。”钱军亮说，在上海三中院指导下，这些固定资产得以顺利处置，并遴选出优质战略投资人，增加1200余万元破产财产。
最终在今年农历春节前，该案实现了劳动债权、税收债权和普通债权共计约1.1亿元100%获清偿，让普通债权人都能过个安心年。
“旧账理清了，我们新公司也能顺利入驻。”上海宝顺新建材料科技有限公司受让月浦南方公司部分固定资产，并进行升级改造，公司代表李剑说。
升级改造后现状
在厂房内部参观时，记者注意到，新厂房重新规划建设作业场地并新建给排水工程和电气工程。李剑不无感慨地说，新公司进行大量环保改造升级，需要重新办理排水许可证等环保资质，属地政府和法院都给予了相关指导，助力他们顺利拿到资质，并尽快投入生产。
“该案的成功处置是人民法院通过破产审判服务高质量发展的生动缩影。”上海三中院党组成员、副院长俞秋玮表示，“我们将继续不断探索优化破产审判机制，因企施策推动‘破’中求‘生’、‘破’中求‘进’，让人民群众在破产案件审理中感受到公平正义，助力‘夕阳企业’‘腾笼换鸟’迈向新质生产力发展新赛道。”
文字：法治日报记者余东明 张海燕
编辑：张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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