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里的中国》
[中国] 叶舒宪 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2019年7月,¥25.00元
导读人︱何玲 「德科未来城市」主编
各家房企在给自己的高端住宅产品系起名时,为什么不约而同在偌大的字典里挑出了一组精神气质接近的词语——瑧、瑞、玖、玺、金玉满堂……或许,这就是「文明的感召」。这里的「文明」,不止追溯到唐风宋韵,不止追溯到秦皇汉武,而是比帝国统一还要久远的「玉文化」。
「玉文化」是我们中华历史所独有的,它渗透在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常常因为过于熟悉而「顺手一用」。民间传说中的「玉皇大帝」有「玉」,起名时常用的「琳琅珠玉」是「玉」,形容人气质卓群的「君子如玉」是「玉」,有价的是黄金无价的才是「玉」……
这本《玉石里的中国》,带我们重新品味「玉文化」对我们潜意识的文化影响,更重要的是,它从考古实证、文学作品、历史发展等角度,重新诠释了我们对「大一统」的判断标准:「玉文化」比秦始皇更早统一中国。
●一句话了解一本书
汉字所能记录下的中国史,仅有三千多年而已,文字书写的历史是「文化小传统」的旧国史。如今的「大传统新知识观」指的是:「玉文化先统一中国」,其时间要比秦帝国的诞生至少早两千年。
●「玉文化」统一中国
大传统的新知识,对于解读小传统文献有深度透视和解码的作用。大传统的新知识的理论意义就在于:开启万年中国史观,必将极大释放被汉字小传统压抑三千年的潜在知识能量,和被秦帝国武力统一所压抑的、比中原华夏国家要大得多的地理空间的文化认同潜力。
华夏文明化进程中的「文化大一统」有三次统一浪潮,人尽皆知的秦始皇主导的秦帝国的地理版图统一作为是第三次也是集大成的最末一次统一,在无文字的大传统时代,曾经发生从来不为人知的前两次统一浪潮。
玉文化覆盖的空间广度大大超过汉字书写的覆盖程度。玉文化统一的时间相当漫长,覆盖空间巨大而广阔。
●文字中的「玉文化」
被今人当作简体字的「国」,其实并不是新中国简化字浪潮的产物,而是古代就有的俗字。「国」与「國」二字并行不悖,出现在不同场合而已。字形的外方框,代表着四方的城墙;位于中央的「玉」,即国家之城桓所守护的国宝。
第一部汉字字典书《说文解字》中排列出第六部首玉字旁共计124个;随后出现的字典书,也出现干脆取名叫《玉篇》的现象。
唐兰《西周青铜器铭文分代史微》讲到一件西周初年的青铜器利簋的铭文解读:其中周文王和周武王的「文」「武」两个字写法特殊,居然都从玉字旁。
一个文化共同体的书写符号,如果是起源于象形文字系统的,那一定能够通过字形本身透露出造字时代的信息:甲骨文创始于距今3000多年前的商代,那时候已经出现「皇」与「帝」这样的崇拜概念,当时的人们是怎样看待玉的呢?玉字在甲骨文中写作三横一竖或多横一竖,文字学家认为是玉组佩的象形。
信仰的力量特点,便是在信仰者的不断作用下,获得无限放大和增强叠加的传播效应。瑞字本来就从玉,故人偏偏还要造出一个合成词「瑞玉」,专门指代对于华夏国家和个人来说都极为重要的物质与观念。
●受「玉文化」影响的人格与身份
儒家将「玉」比喻引申到精神上的人格理想方面,确立以玉为标准的「温润人格」理想。文质彬彬的君子是如何像切磋琢磨美玉一样,通过品德修炼的功夫,最终达到内心高洁而外表堂堂的。
天与人的对应关系被儒家总结为一个新的合成词——「瑞应」。自汉武帝独尊儒术以来的官方意识形态,就这样全面吸收和容纳着来自史前华夏核心信仰的玉石神话内容。
玉礼器从神话化的通神标识物,到信仰化的国家标准信物,再到伦理道德化的标志物,佩玉制逐渐发展为一种上流社会的身份品牌习俗。
以2008北京奥运会奖牌设计为例,白玉配黄金,青玉配白银,碧玉配黄铜的系统玉色理念,得到了空前的普及。
●玉的「神圣化」和「神话化」
从汉字的第一部字典书《说文解字》的编著者许慎,到《山海经》的不知名的执笔人,再到《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甚至在传说中,玉皇大帝是「经过三千二百劫始证金仙,又经历了上亿玉劫」,始证玉帝——他们都在暗地里被文化大传统的圣物原型所支配。史书叙事留下的文化悬念则需要有人去填补,或迟早终究要有所解答:从夏桀的瑶台玉门,到商纣的宝玉缠身自焚。为什么华夏第一王朝和第二王朝的亡国之君,不约而同地留下玉的叙事?
古人还对出产和田玉的新疆南疆山脉加以想象中的神圣化和神话化处理。既然现实中的昆仑山一带出产绝代美玉,在文学想象中的西域,也就跟着踵事增华,显得奇幻而资源丰富。
围绕着国之宝器的主题,历代的叙事文学都有丰富的再创作,而民间文学则更是乐此不疲。大凡和田玉、独山玉、蓝田玉和岫岩玉等各地玉种,都被加以神话化的描写和渲染。从民间收藏的情况看,玉质的种类涉及到水晶、玛瑙、松绿石和各种庞杂的名目。导致全民收藏玉器的重要原因在于儒家伦理的推动。
●玉石资源与国家版图
自从夏商周三代统治者在中原接受了来自新疆的和田玉材料,其优质的物理特征(硬度、密度、纯度和色泽等)就压倒了天下其他地方的所有玉石材料。中国历史上西玉东输的现象,延续将近四千年。华夏文明特有的资源依赖现象,即对新疆出产和田玉的神圣化所驱动的物质需求和依赖。
四千年不断的「西玉东输」运动的大格局,见证着中国版图的巨大西部地带,并有效解释了为什么华夏国家的统治区域集中在中原,而辐射区域则大大超出中原地区,穿越河西走廊并直抵中亚的帕米尔高原。
「西玉东输」运动至清代而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由于清朝派军队直接占领了新疆的玉矿产地和整个「西玉东输」的全程路线,和田玉输送到中原的数量远远超过以往的任何一个时代。就连晚清社会的一般小康人家,都有消费和田玉的实际能力。像帽花帽正、玉簪子、玉烟嘴、玉吊坠之类,早已变成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器物。这就使得昔日为上层社会垄断的和田玉资源,真正能够普及到民间。
●考古实证中的「玉文化」
原本认为具有8000年历史的赤峰地区兴隆洼文化玉器是中国玉文化的开端,现在新考古发现所带来的升级版的换代新观念出现了:具有9000年历史的黑龙江省最北部乌苏里江畔的小南山出土玉器,必然刷新和改写玉文化史的开篇。
探究汉字所没有记录的东亚洲史前文化动向,需要首先明确「北玉南传」现象,那是名副其实的第一次玉文化跨地域的传播运动。在北方农耕文化不够发达的情况下,社会生活的物质条件不足以支持作为奢侈品的玉礼文化的大繁荣和大发展,只是在西辽河地区的兴隆洼文化和红山文化时期昙花一现,一直未能发展繁荣,反而是在辗转传播到南方鱼米之乡后,在长三角的稻作农业发达地区率先获得突飞猛进的大繁荣局面,成就了举世罕见的良渚文化「玉礼王国」极致景观。
辉煌一时的史前期长三角玉礼器传统,首先是在长三角地区的腹地嘉兴市南河浜遗址发掘的崧泽文化;其次是安徽南部含山县发现的凌家滩遗址;其三是在杭州湾一带的良渚文化遗址群。
在良渚文化灭亡之后,玉礼器传统究竟去了哪里?第四个遗址能够给出部分的解答线索,其基本方向是:从长江下游向西转移,到达长江中游地区江汉平原一带,催生石家河文化的玉礼器生产体系;从长江流域向北越过淮河流域抵达黄河流域,再从黄河下游地区传播到黄河中游地区,催生龙山文化的玉礼器体系,从而给中原文明的夏商周三代玉礼奠定基石。
主编︱何玲 影像总监︱费嘉
编辑︱卢丹婷 编导︱沈奕飞 摄像︱王德正
商务总监︱周慧慧 总策划︱王冬莺 总编辑︱刘德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