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天硕,《八十一难》与“喜人”的互相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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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

01喜剧团队“四士同堂”在节目《喜人奇妙夜》中表演《八十一难》,通过巧妙的设定和真诚的人物关系,赢得了观众喜爱。

02松天硕,作为团队的表演指导,分享了他们在喜剧比赛中的心路历程,从排练室骑摩托回去的路上想到的作品结尾。

03除此之外,喜剧比赛提供了一个真空的实验室,让作为混合物的演员发生碰撞,松天硕认为最大的收获是结识了一群真诚的朋友。

04在《喜人奇妙夜》结束后,松天硕继续投入导演工作,与父亲松岩共同编剧的京话剧《戏悟》《胡同里的保姆》,利用“老师好”的流量宣传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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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剧创作往往是从一则笑话开始的。

比如,“西游记这哥四个,历经八十难,妖怪都打光了,就差一难,站在大雷音寺门口,说咋办呢。然后哥几个就看着沙僧,要不拿你顶一难?”

这是喜剧综艺《喜人奇妙夜》最为出圈的作品之一《八十一难》的开头,也是松天硕、刘旸、王建华、李治良组成的喜剧小队“四士同堂”在节目中的第一个表演。

在这个全新的故事中,师徒四人已经历过九世轮回,每次都因为完不成这最后一难而前功尽弃。再次来到大雷音寺门口,孙悟空、猪八戒联合三藏法师,企图说服沙和尚把师傅抓起来,充当这第八十一难。

可凭什么把沙僧推出去当一难呢?

为了圆上这个逻辑,“四士同堂”想了很多办法。在原先的“全员恶人”版本中,三藏、孙悟空和猪八戒就是要坑沙僧。观众笑是笑了,但 “四士同堂”觉得这个作品的气质和他们想要做的东西不太一样。

离最终录制只剩半个月时,表演指导马驹提出一个想法:会不会把沙僧推出来顶一难,就是三藏、孙悟空和猪八戒精心设计的计划,实际上是为了帮他呢?

我们和“四士同堂”成员之一的松天硕聊了聊喜剧的共创,也回顾了三季以来,他从表演指导到参赛演员、从淘汰到获胜的心路历程;而我作为一名同样对喜剧比赛上头的观众,也尝试理解,令所有选手“憎恶”又“欲罢不能”的喜剧比赛是一种怎样的机制?当观众说喜欢喜剧的“群像”时,究竟在喜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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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Scarly

编辑|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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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左至右:刘旸、李治良、松天硕、王建华(四士同堂)



不一样的孙悟空

早在《八十一难》初期推文本时,队友们就一致决定,孙悟空的角色必须由松天硕来演——他可是出了名的“演猴专业户”,经验丰富,又能亮活。

松天硕出生于京剧世家,他的曾祖父、祖父和父亲均从事京剧行业,父亲松岩是风雷京剧团团长。松天硕三岁第一次登台,就是爷爷给他勾猴脸、让他耍了五分钟的棍。后来接受武生训练的他,也掌握了猴戏的精髓,翻跟头、舞枪舞棍,那都是基本功。

戏曲中的“孙悟空 ”,有一套老先生们经过多年琢磨、浓缩下来的表演范式,讲究写意化展现猴子的“灵”和“能打”。比如,猴戏中一个常见的戏段是,舞台上的角色纷纷向孙悟空投掷兵器,孙悟空则巧妙地用棍接住兵器,并调整方向,扔给另一个角色。一圈人不断地传递兵器,充分展现刀、锤等各自的特点。

如果说传统戏曲更注重在技巧和人物上塑造孙悟空,那么现代影视改编中,大家已经逐渐不再聚焦于本身猴的形象,而注重于挖掘他的不完美及成长线。近几年最火的孙悟空形象,是动画电影《大圣归来》中的长脸猴子。他反抗权威、追求自由,但在与江流儿的相处中学会了承担责任。

而《八十一难》中,孙悟空这个角色的喜剧逻辑是什么呢?他武功高强、却对“没妖怪了”这件事束手无策,蹲在地上抱怨,都怪前面自己“干太猛了”。想到可以劝说沙僧当妖怪时,又蔫坏地和猪八戒细数起沙僧的无用。松天硕还给他加上了爱吃桃、开心起来会一边发出gigigigi的声音一边手舞足蹈的“可爱”特质——从困境与反差中,设计孙悟空的“好笑”。

不是一个人足够有能力,就能处理一切难题。事情能否得到解决,是由方方面面的因素综合决定的。当孙悟空不再是无敌的存在。为了取经之路的破局,就必须推沙师弟出去?这样是不是过于残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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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天硕饰演的孙悟空




跨越三季的取经之路


从《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到《喜人奇妙夜》,米未出品的喜剧综艺赛制依然是组队比拼,根据观众和嘉宾投票票数决定排名。组成小队的喜剧演员共同创作、编排、表演Sketch——一种节奏快、笑点密集的小品,Sketch往往围绕一个“game点”,即一个具体的、反复出现的核心冲突而展开。比如《八十一难》的game点是“八十一难少一难怎么办”。

“四士同堂”决定用西游记主题做第一轮的作品,因为唐僧师徒四人就是最经典的四人关系。取经小队是几世修成的结果,“四士同堂”能组在一起,也是几年下来积攒的缘分。

三年前,松天硕被推荐来一喜给参赛选手做表演指导,当时,他合作的另一个表演指导就是开心麻花的编剧、导演王建华。为了帮蒋龙、张弛的组合“逐梦亚军”排练决赛作品,两个人曾一起从凌晨一点熬到早上八点,走出电梯间时,他们加上了微信。

那时看蒋龙、张弛在舞台上演,松天硕想,这些人也太有意思了。做第一季节目时,一切都是新鲜的,没人确切知道sketch是什么。来自天南海北的演员,尝试了许多喜剧形式,把自己擅长的东西放到台面,讨论、融合,凑成作品,收获观众的笑声与认可。“这件事本身就很美好。”

排练时,一喜演员之一史策看着跃跃欲试的松天硕问,心痒不,是不是特别想参加?一年后的《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第二季(以下简称“二喜”)筹备时,松天硕便与刘旸、宇文秋实组成“老师好”组合,以演员的身份正式参赛。

初次登场,他们以颇具“胡同”气息、演绎“不靠谱”父母的《虎父无犬子》直通第二轮,但在接下来的1v1对决中,惜败于土豆、吕严的组合“胖达人2”。复活进入到下一赛段后,又因为作品演出效果不好,在节目中接连获得低分、最终无缘决赛。

“老师好”没进决赛,松天硕觉得有点丢人,但并不遗憾。毕竟以当时的状态,也不知道往前走能做出什么作品。到了今年,原本没有再次参加计划的松天硕,出于对和朋友共同创作的怀念,还是答应了刘旸再次组队的邀请。另一边,王建华带着他经常合作的话剧演员李治良同来参加,四人一拍即合,“四士同堂”便成立了。

和新老队友一起,松天硕再度踏上喜剧大赛的取经之旅。



“上大底”

可能是参加喜剧比赛积累下来、不断给予帮助和得到帮助的经验,让松天硕觉得,相比于“全员恶人”的设定,他们的想象中,师徒四人应该还有更为深厚的羁绊。

沙僧,一个在西游记里没有自己专属bgm的角色,一个看上去很好欺负、又没什么显著贡献,成天只会说“大师兄说得对”的家伙,却善良、勤恳,默默承担着自己的责任。上面的成佛名额就那么几个,当再次来到大雷音寺门口时,其他三人知道凑不齐这一难,成不了佛,那不如推沙僧一把、渡最不受关注的他上去。

就像正好,是刘旸饰演沙僧。松天硕觉得,刘旸也是那种“偏科”的人,需要他人去理解、包容和保护。这个在国内拥有最多脱口秀专场记录的喜剧演员,拥有极高的创作能量,不断在刷新“卷”的方向:上《奇葩说》、做sketch、录播客。但似乎又没能像他的许多后辈那样“一夜走红”,甚至因为“太过努力”而被一些观众嘲笑。

于是,他们不断让沙僧变成这一难,先是讲沙僧没有姓名特长,再是说服唐僧把沙僧推出去做妖怪,接着师傅也加入悟空八戒,逼沙僧动手。而当沙僧喊出“师傅,我可以做妖怪,但我不能伤害您”时,他也就顺利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在从排练室骑摩托回去的路上,松天硕想到了这个结尾:在庆贺沙僧成佛之后,孙悟空抱歉地看了看唐僧,说只是苦了师傅,这一世,又取不到真经了。
唐僧笑说,终一生渡世人,和终一世渡一人,为师觉得是一样的。

第二天,他把这段700字的“底”交给小队其他成员看时,大家都觉得,成了。

为什么节目总是爱“上大底”,是观众围绕《喜人奇妙夜》常见的讨论之一。“上大底”,意味着作品的结尾带有反转性的、煽情剧情。但如果“大底”上的不自然,就容易让观众产生一种割裂感,好像笑着笑着,突然被上了一课。

但松天硕觉得作品是否有温暖的“底”,并不重要。一个喜剧,不是一定得说些什么,有包袱就拿包袱,有结构就拿结构,如果到最后什么都没有,那就把真诚的人物关系摆给观众,观众自然会有情感的共鸣。

这似乎也为人们为什么喜爱看喜剧比赛提供了一种解释——不仅是因为好笑的包袱、精妙的结构,也是因为在喜剧比赛中,观众会被参赛选手之间真诚的关系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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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号玩家》剧照


喜剧比赛是一个极端的环境。它强行把来自不同背景的人放在一起组队比拼“谁更好笑”。大家的利益也好、荣辱也罢,都被绑定在了一起。他们可以更纯粹地去实现自己的想法,但同时也会被更猛烈地压榨。

毕竟对于大部分深耕线下的演员而言,这是一个可以被更广泛的观众,甚至导演看到的机会。做出得票高的作品、多留几轮,就意味着更多的曝光、更高的成名几率和更多的工作机会。所以他们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顶着巨大的参赛压力,拿出最有创造力的作品。

但做喜剧又是一个尤其强调“共创”的创作模式,它需要来自他人即时反馈的喂养。为了让作品变得更好笑,喜人们不分你我地改剧本、加包袱、调表演,即使在选手被分成不同阵营、相互比拼后的赛段中也依然如此:

“九条命”的张祐维在看完“四士同堂”的展演后,想了三四个新的包袱跟他们分享;高颖在刘旸上场前教他拉丁舞技巧、让他的登场更戏剧化。而在“二喜”中,“胖达人2”故意要跟对手“老师好”挤在一个排练间里,因为土豆想要松天硕帮他们调整表演……正是这些碰撞,让一些意料之外的好作品的得以成立,也让屏幕外见证的观众对喜人们产生深厚的感情——用同一个目标把大家聚在一起、共同努力,就容易形成和现实不同的、令人向往的乌托邦。

《八十一难》的结尾,已经是下一世。成了佛的沙僧又回到流沙河,加入到取经团队之中。孙悟空急了,好不容易把你托上去,怎么又回来了?

沙僧说,没有我,你们更凑不齐这一难了。

但观众们都知道,这一世的唐三藏,结局就是取得真经。



互相成全

演员们在戏里戏外互相成全,而松天硕的本职工作是剧场导演,也是一个成全他人的角色。帮助演员找到人物是最重要的,不然,演员总会疑惑该用什么方式去演。

本科时,松天硕同时考取了中国戏曲学院武生专业和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前者是一个非常方便、自然的选择,他可以继承家人在专业上积累下来的一切资源。但松天硕更想学导演,这是他单凭自己考上的。

外加传统戏曲的式微,在跟家人商量后,松天硕走向了导演这条有更多选择的道路。中戏导演系培养讲究表演、编导不分家,当他开始学表演时,发现从小的京剧训练成了一把双刃剑。

优势是,他对舞台并不陌生。登台献艺,一切都是现场给出、及时反馈的。劣势是,他太习惯以戏曲为主、偏夸张的表演习惯了。在最开始演生活小品时,松天硕会从台口走出来后,不自觉地来个亮相。

他花了一整年的时间丢掉这些表演习惯,又花了更久时间理解如何在舞台表演中保持“松弛感”。他会先理解人物,再一场场磨,在观众的反馈中试出怎样的表演是有效的。

毕业后刚入行做导演工作时,松天硕不免遇到演员不配合的情况。他的处理方式是,先自己给演员老师演一遍,要能行就来,不行就再换一种方式演一遍。在一喜做《悟空》的表演指导,他用的也是这个方法。

那是“逐梦亚军”最后的作品,讲的是张弛饰演的导演拒绝选择资方提供的孙悟空人选,结果遇上了蒋龙饰演的真正的孙悟空。节目排练时间非常紧张,展演效果也不好,蒋龙第一次在自己的作品上心里没准儿,焦虑极了。

喜剧比赛越到后期,压力越大。因为可用的存货几乎都用完了。创作时间紧,人也脆弱。这个时候,就特别需要来自表演指导、舞台指导的帮助。

松天硕把每段表演都先自己过一遍,包括怎么切节奏、怎么耍棍,蒋龙也学得很快。上台前,松天硕看到蒋龙端着盘子跟导演搭话时的眼神,告诉他,那股劲对了,借着演就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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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空》剧照


二喜时,“老师好”落入谷底,蒋龙也来帮忙助演,熬了七个大夜,可惜作品排名还是倒数。“老师好”在经历了两次节目被剪掉后,才最终排出了全场分数最高的作品《大考结束的那一天》。

虽然结局是淘汰,但“老师好”从深渊中爬出来了。” 面对这个来之不易的高分,台上的松天硕红着眼睛说,作品里的每一个包袱,都是从编剧到助演嘉宾所有人一同想出来的。

《大考结束的那一天》的结尾,是张呈饰演的儿子终于接受爸爸妈妈要离婚的现实,而松天硕饰演的爸爸在楼下拎着行李箱,和站在窗口的儿子告别。看到展演时落泪的松天硕,蒋龙劝他,这个角色不能当着孩子哭,因为他不想让孩子担心,得把这个情绪咽下去。

于是就有了正式版本结尾令人动容的一幕,松天硕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摆了摆手让张呈回去,又转头不舍地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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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天硕在《大考结束的那一天》中饰演的父亲




喜剧是个实验室,

但我们是一起进去的


与两年前的遗憾不同,今年,松天硕所在的“四士同堂”拿到了年度喜剧小队top1,而他们所在的“十上无难事”也成为了冠军喜团。刘旸亦拿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最佳编剧奖,他走上台的时候,松天硕的眼眶又红了。


回想起最开始来参赛时的心态,他曾觉得是松弛。松天硕说,松弛的核心是觉得很多事情并不重要。但是随着比赛的进程,他发现重要的人越来越多,也可以为了他们去做对自己来说不会做的、不重要的事。


在一个赛段中,“双高胎”的《头号玩家》曾在展演阶段排名倒数。导演组建议他们把这个作品砍掉,但王建华找“十上无难事”的其他团员商量办法,因为他们知道,高超和高越作为两个游戏迷,最想做的就是这个作品。


那时已经是展演完的凌晨两点了,“十上无难事”的团员找出了高超和高越之前在线下演出的录像,重新挖掘这个作品背后的动机,共同调整剧本。到下一次展演前,他们几乎都没排自己的作品,而把团内所有的资源和精力都放在帮助“双高胎”实现把这个想法带到更大舞台上的愿望。


结果那次展演,《头号玩家》从几天前的倒数第一冲到正数第一,这个作品也在正式演出中获得了所有导师的加分。台后助演的团员们穿着各色的戏服为“双高胎”欢呼、搂成一团。在那个众志成城的时刻,松天硕感觉,能跟这群真诚的人在一起真好。


而在《八十一难》中,唐僧手捧了一打乡亲们的心愿,那其实是“四士同堂”在开赛前请每个参赛选手写下的心愿。在最后一期节目里,“四士同堂”因为《八十一难》获得“微信最热作品”上台领奖,王建华说,“我希望我们在座每个人的愿望都实现了。”


《喜人奇妙夜》结束后,松天硕继续投入到了他的导演工作之中。他和王建华共同执导了由周星驰出品,蒋龙及其他喜人参演的短剧《大话大话西游》。这又是一个和西游记有关的喜剧故事,未知的未来在面前展开,已知的则是和相互信任的老朋友们一起干活的信心。


就像在二喜结束后,松天硕邀请了“老师好”的成员刘旸、宇文秋实参演由他执导、他与父亲松岩共同编剧的京话剧《戏悟》《胡同里的保姆》。两部都是戏曲与话剧的跨界融合,他也想利用“老师好”的流量来宣传一下这些传统文化。


如果说喜剧比赛提供了一个真空的实验室,让作为混合物的演员发生碰撞,那么在问到回顾两季的参赛经历,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时,松天硕笑道,“可能就是我进实验室的时候,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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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士同堂获奖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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