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6日,九渡河镇红庙村党支部书记闫万军在灯笼制作车间。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北京文化守护人闫万军,师从北京老艺人“灯笼张”张明亮,学习宫灯制作。师父教育他,做灯笼和做人一样,都得要多为别人考虑,要舍得用料。闫万军设计改良的灯笼,更加耐用,还申请了灯笼骨架专利。在闫万军的带动下,红庙村几乎家家户户做灯笼,每年从这里走出去几万个灯笼,被誉为“京郊灯笼第一村”。红庙村灯笼制作技艺,2010年入选怀柔区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闫万军今年56岁,回忆起对灯笼的初印象,依然会用“羡慕”二字。
三十多年前,退役复原的闫万军,从北京丰台回到家乡怀柔。当时的怀柔还叫怀柔县,县城新开了几家饭店,门前挂上了两串红灯笼。有足球那么大,红彤彤的,看着打心眼里就觉得喜庆。这串灯笼让闫万军羡慕不已,觉得能挂上灯笼的,才是富贵之家。
没多久,梦想照进了现实。当选为怀柔区九渡河镇红庙村党支部书记之后,闫万军为村里寻找产业,几经调研走访后,把制作灯笼的产业引进了家乡。由此,他也多了个身份,村里的灯笼带头人。
2010年,红庙村灯笼制作技艺便已入选怀柔区非遗。在闫万军看来,做非遗,是个技术活,更是个良心活,民间非遗作品,需要好看又耐用。他更希望非遗能成为村里的产业,成为传承给后人的财富。
家家做灯笼,成为富裕村
红庙村距市区约60公里远,明朝时期曾有座红色寺庙,村庄因此得名“红庙村”。如今寺庙已不见踪影,但村名一直沿用下来。这是一个被群山环绕的小村,只有50多户,农田稀少,祖祖辈辈依靠种植板栗和核桃养家糊口。
闫万军记得上世纪70年代,村里人种的玉米、红薯总不够吃。待到改革开放后,农民们解决了温饱问题,但又苦于没有挣钱的行当。
村里没有任何产业,一些勤劳的村民,选择去村外打工。上世纪90年代,怀柔慕田峪长城等景区引来国内外大量游客,乡村旅游随后兴起。红庙村的一些妇女就去新开的饭店做杂工和厨师。但打工带来的微薄收入,仅够补贴家用。
2004年,闫万军当选红庙村党支部书记。一位镇干部向他建议,红庙村应该发展灯笼产业,因为灯笼制作工艺相对简单、投资较小、可以一家一户生产,适合产业基础薄弱的村庄另外,北京市场上的红灯笼主要来自山东和河北,京郊地区灯笼制作厂家极少。
2006年,闫万军跑到山东省汶上县一家灯笼厂,学习灯笼制作。学成技艺后,他和三位村干部在村委会反复试验灯笼样式。制作灯笼看似简单,但要做得精巧,就不容易了。比如覆盖在灯笼外表的布罩要大小合适,这就需要制作者不断试错,摸索出最佳裁剪尺寸。闫万军在村委会埋头干了一个多星期,每天将近凌晨才回家睡觉,总算摸索出了成熟的灯笼样式。
在他的带动下,红庙村几乎家家户户做灯笼。2007年底,红庙村生产的灯笼造型已从普通的宫灯扩展到生肖灯、六角灯等,产品在北京市场供不应求。春节前夕,村里生产的20000盏红灯笼销售一空。这一年,村民人均收入达到10014元,首次突破万元大关,红庙村成为九渡河镇名列前茅的富裕村。
闫万军走在村中,村里很多处都挂着灯笼。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闫万军记得2008年那个春节,家家户户都挂起又圆又大的红灯笼,许多人家门口还停着小汽车。一些外国人来村里参观,向村民们学习如何制作灯笼。村民们很热情,手把手教做灯笼。人们将做好的灯笼,高高挂在村道边。红灯笼连成一长溜儿,绵延几百米,映照着群山。
师从“灯笼张”,保留老技艺
如今,红庙村灯笼坊已是两层小楼,推门进去,内部别有洞天。宫灯、走马灯、无骨花灯,还有龙形灯、如意形状灯甚至还有簸箕灯……一个个形态各异的灯,组成奇幻璀璨的彩灯世界。闫万军骄傲地告诉记者,“这世间万物的模样,都能做成灯笼。您想要什么样,我们就能做成什么样。”
“您看到的,想到的,都可以做成灯笼。”这句话是师父张明亮生前常说的话。张明亮做了70多年灯笼,因为精通各类灯笼制法,被业界称为“灯笼张”。张明亮告诉闫万军,老北京关于灯笼的规矩多,什么节气挂什么灯,都有讲究,比如正月十五闹花灯,五月端午挂红灯,六月无风放天灯,七月十五莲花灯,八月十五玉兔灯,九九重阳要点孔明灯。
闫万军介绍近些年制作的彩灯。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张明亮是上世纪30年代人,小时候家住朝阳门城墙根儿,院里住着一位曾在清朝皇宫内务府工作的董老爷子,一到年节就卖灯笼。张明亮的母亲,想让自己儿子学门手艺,就让六七岁的张明亮跟着老爷子学做灯笼。张明亮也喜欢这一行,坚持了一辈子。
“师父常说,灯笼是个让人瞧着喜庆的物件儿,得用心做,不能风一刮就破了。”闫万军是在2007年一场活动中认识的张明亮,随后被张明亮收为弟子。
闫万军回忆,当时张明亮送给他几个宫灯样板,让他照着去学。闫万军学会后,再毫无保留地教给村里乡亲。这样,红庙村不仅能生产红灯笼,还能生产出更加精致的宫灯了。为了方便张明亮传授更多灯笼制作技艺,闫万军在村里专门收拾了一间房,供师父住。秋冬季节,是灯笼产业的忙季,闫万军天不亮就起床,先去师父屋里问好,还会用手摸摸被褥热不热。
“老一辈儿手艺人,比较重视传统文化,特别看重人情冷暖。用师父的话说,做灯笼和做人一样,都得要多为别人考虑。”闫万军说,师父的“老理儿”就是做灯笼要讲究,要舍得用料、做功扎实、结实耐用,得让顾客把灯笼买回家后,颠扑不破,好几年都用不坏。
驻村第一书记张志明展示灯笼骨架。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有一年,内蒙古包头刮起大风,许多灯笼被风扯破了,或者摔在地上瘪了。一位顾客告诉闫万军,从红庙村买的灯笼却只是破了点皮,骨架完好无损,被风摔在地上仍然圆墩墩的。闫万军听后特别高兴。他说:“灯笼这个行当,是种民间非遗,那就得既好看又耐用。所以说,干非遗,是个技术活,还是个良心活。”
新发明获专利,开非遗课增收
潘春红今年63岁,是最早和闫万军一起做灯笼的村民。平常时候,灯笼坊只有她带着三四个妇女做灯笼。仅在年关前后,灯笼市场进入旺季,灯笼坊才会临时招募几十个村民赶工。
制作灯笼的流程看似简单,但需要耐得住性子,往往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屋里除了手上干活发出的声音外,几乎没有任何声响。“有年轻人问,咋不放点音乐听。我说那可不成,人一分心,灯笼就做不好了。”潘春红说。
中午时分,阳光铺满小院。潘春红将刚贴上金条纸的灯笼,从屋里搬到屋外晾晒。在日光照射下,红灯笼熠熠生辉。她干活很细,把灯笼排成行,离着墙根儿几十厘米。她说,排成行是为了方便数数,离墙远些是怕掉灰,别弄脏了灯笼套。
“做灯笼是个细活儿,一点都马虎不得。”闫万军一直还记得师父张明亮的教诲,这份细心劲儿,也一直延续在红庙村的灯笼制作中。
九渡河镇红庙村乡情村史陈列室里摆放的大灯笼。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在2010年,红庙村灯笼制作技艺入选怀柔区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红庙村的灯笼制作,大体上延续了传统的工艺:先将布料裁成类似椭圆形的布片,再对布片进行印花或绣花、烫金等工艺;然后,再用缝纫机将布片缝轧好,这样灯笼套就制作完成了。再接着,把灯笼套套入灯笼骨架,将两者套合在一起。等到灯笼基本成型后,还要将刷有胶水的金条纸准确贴在灯笼套上,然后晾干金条纸。接下来,在灯笼的上下座贴上祥云图案,然后再一遍晾干。接着,在灯笼座与灯笼套交接处缠上一圈金色胶带,还可在底座粘上黄色龙须。这样,一只精美的灯笼便成型了。
和传统灯笼不同的是,闫万军对灯笼骨架进行了创新:用铁盘、钢管、冷拔丝做支撑,灯笼更加坚固,抗风能力大大增强。灯面掉色破损以后,还能拆下来翻新,骨架可以反复使用。为此,闫万军还申请了灯笼骨架专利。
“我们这样创新后,灯笼很结实。就算是遇到大风,外面布都破了,架子也不会坏,依然可以重新糊上灯笼布继续使用。”闫万军说着,将上半身重量压在一只灯笼上,灯笼骨架丝毫未变。
“我从来不担心灯笼非遗会失传,因为好玩的东西,总是能留下的。”在闫万军的灯笼坊,有各种各样设计风格的灯笼,迎合不同人群的口味,有直径两米、一人多高的大灯笼,也有用来装饰书房的六角灯笼,还有适合放在案头上的袖珍昆虫造型灯笼。
闫万军在灯笼制作车间录制视频讲解。新京报记者 王子诚 摄
2021年后,红庙村在灯笼非遗基础上,还引进了毛猴、风车、太平燕、面塑、葫芦镶嵌等非遗手工艺项目,除了向外兜售非遗手工品外,还开设了非遗研学课程。每年有几千人来村里学非遗手工品制作,给村集体带来了数十万元收入。
闫万军和几位村民担起课程讲师,除向学员分享非遗技艺外,还会向他们讲述“京郊灯笼第一村”的故事。
新京报记者 赵利新
编辑 张树婧 校对 陈荻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