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30年代，鲁迅与郑振铎倾力合编了一部《北平笺谱》，收录木刻套印彩笺三百余幅，以其远见卓识抢救保护了这批艺术珍宝，在笺纸的传播方面完成了一项堪称文化史和出版史上不朽丰碑的壮举。
《北平笺谱》初版1933年底问世，1934年再版。时值《北平笺谱》再版90周年，上海鲁迅纪念馆特别策划“不独为清玩——鲁迅与传统笺纸”展览，于2024年9月15日至2025年1月1日在奔流艺苑专题展厅展出。作为上海市文化发展基金会资助项目，本次展览展出相关展品100余件（组），其中珍贵文物50余件（组），从作为中国传统文房清玩笺纸的历史沿革、鲁迅与郑振铎携手合作编选出版《北平笺谱》、鲁迅所藏北方文人画笺纸及海派笺纸、鲁迅给亲朋好友写信所用的笺纸等维度，展现鲁迅为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做出的不懈努力。
笺纸，也称信笺、诗笺、画笺、花笺、彩笺，是专指以传统的雕版印刷方法，在宣纸上印以精美、浅淡的图饰，作为文人雅士传抄诗作或书札往来的纸张。传说唐代就有“薛涛笺”问世。明代版画和木版水印技艺的空前发展，出现了两部有代表性的笺谱——《萝轩变古笺谱》和《十竹斋笺谱》，它们将“饾版”和“拱花”技艺完美结合，使雕版套色印刷达到了巅峰。其中，《萝轩变古笺谱》初版发行于明天启六年（1626年），是现存的第一部笺谱。此次展出的《萝轩变古笺谱》根据上海博物馆珍藏的明代孤本复刻，1981年在谢稚柳监制下由上海朵云轩刻印，并置陈列的还有当时的台账，为首次展出，详细记录了笺纸刻印的过程。
同场陈列的北京荣宝斋1934年12月版《十竹斋笺谱》，则由鲁迅和郑振铎以“版画丛刊会”的名义翻印，鲁迅生前只印出一卷，其余各卷直至1941年7月才全部印成。
清代笺纸更发达，各地涌现一批全力经营笺纸业的著名笺铺，一些名人雅士也自印信笺。笺纸艺术的最后一个高峰是20世纪初期，与文人画的兴起有着直接的联系。此后随着书写方式的变化，笺纸艺术逐渐式微。
有感于笺纸出现了衰落的趋势，鲁迅萌生了搜集笺纸、刻印成书的念头。本次展览在第二板块系统梳理出《北平笺谱》编印始末：1933年2月5日，鲁迅致信在北平燕京大学任教的郑振铎，信中鲁迅提议搜集北京琉璃厂的笺纸，编印一部笺谱。4月6日，郑振铎与鲁迅在上海会面，二人达成编书意向。商定这部笺谱只印制50部，主要分赠给朋友、同好。郑振铎开始搜访工作，首先与清秘阁商议印制笺谱的事情，但清秘阁的经理认为印数太少，是绝对无法开印的。9月4日，郑振锋再次来到上海，和鲁迅见面时，二人预感到战争的来临，决定从速进行编印笺谱的工作。同时就笺谱印数提高到100部的事宜也达成了共识。10月至12月，鲁迅与郑振铎通信十数封，对笺谱的编印细节提出了充分的设想和建议。12月，鲁迅、郑振铎委托荣宝斋印制的100部印成。初版第六册卷末有编号，有两人亲笔签名。出版后鲁迅发现缺了5种笺纸，在信中列出，希望再版补入。1934年3月中旬，第二版《北平笺谱》仍委托荣宝斋印100部，收录包括陈师曾、齐白石、吴待秋、陈半丁、至梦白、金城等画坛大家的画笺，最大限度地保存了20世纪初笺纸的面貌。本次展览展出了初版100部中的第51部和再版本的第40部。
据上海鲁迅纪念馆研究室（信息中心）主任、研究馆员乔丽华透露，当年鲁迅在编选《北平笺谱》时，也想进一步搜集上海、杭州、广州等地的笺纸编定成集，他在给郑振铎的信中提到此事，可惜数量和质量未达到预期，未能编辑成书。虽然由于种种原因编一部《海上笺谱》的心愿未能实现，但在鲁迅遗存的笺纸中可以寻觅到一些踪影，例如遗笺中近半数为九华堂笺纸，题材丰富，多为当时寓居沪上的书画名家所作，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此外还有杭州浣花斋笺纸、张兆祥百花笺纸等。上海鲁迅纪念馆的藏品中，鲁迅搜集、收藏的笺纸就有140余种，它们多数刻印精美，诸多品类时至今日也已不多见，弥足珍贵。
鲁迅写信给亲友也常选用笺纸。据统计，现存鲁迅书信中，使用彩色笺纸的有400多封，用了约170种560张笺纸。目前所见鲁迅最早使用花笺信纸是1911年写给许寿裳的信，1912年至1926年鲁居北京，成了琉璃厂的常客，但这一时期他写信所用笺纸印制都比较简单，通常为单色八行笺。1927年鲁迅定居上海后，开始使用北京、上海等地印制的花笺写信。比如，鲁迅1929年回京探亲，5月15日致许广平信选用了西泠书画社创始人之一王潜楼的画着莲蓬和枇杷的笺纸。鲁迅曾选用与赵叔孺、吴湖帆、冯超然并称为“海上四大家”的吴待秋画花卉笺，致信郑振铎商议印行《北平笺谱》事宜。
现场展出的一本鲁迅致赵家璧信为一级文物，共45封信，时间始于1933年1月8日，终于1936年10月12日。赵家璧，良友图书公司编辑，致力于左翼文化书籍的出版。鲁迅向良友公司提供自译书稿两部，为良友选编书稿三册，为良友推荐介绍左翼作家创作集三本，译作二种。围绕这十种书的编辑出版，鲁迅和赵家璧进行了频繁的通信。这批信件大多数用了精美的笺纸书写。赵家璧将鲁迅的45封信精装成册，册页板上裱以仿古锦，装入木匣中加以珍藏，于上世纪70年代捐赠给上海鲁迅纪念馆。
文明既需要薪火相传、代代守护，更需要与时俱进、勇于创新。业内人士指出，本次展览呈现了鲁迅与传统艺术之间密切的联系，他和郑振铎编印《北平笺谱》、翻刻《十竹斋笺谱》等，其意既在保护，更在弘扬和创新——“实不独为文房清玩，亦中国木刻史上之一大纪念耳。”
作者：李婷
文：李婷图：主办方编辑：宣晶责任编辑：邢晓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