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经济”澎湃新活力系列报道之产业篇 别具机杼草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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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村社区沙朗坝子稻田咖啡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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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版漫画美编范敏/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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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双龙乡东大村97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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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林修竹间庭院朵朵,庭院与庭院间别有洞天。
80多年前,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以其在云南等地田野调查成果,创作出轰动一时的《乡土中国》,其中就有中国乡村条件下的小农经济的雏形——庭院作坊。
斗转星移将近一个世纪后,当中国城市化与乡村振兴在新的宏大叙事坐标上相遇时,庭院——这个既时尚又乡土、既共性趋同又个性探幽的载体,再度以很独特的形式,交融出城市文化与乡土文化全新的创意形态。
在昆明,这样的生机葳蕤悦目。
春天的昆明,万物生机的触觉始终敏锐,因为她就是春天。接过“接力棒”的昆明乡村,久拂的春风为伴,乘天地自然而利人之事,原住民、回村者、城里人发挥勤劳才智兴产业、巧治理、护生态、促宜居,一时间,以创意优化整合资源、产业的乡村庭院成为创新经济增长点。它们与楼宇经济循环互补,创造财富也抚慰人心。
找到文化创意之泉
9月的风穿过昆明的天际线,在大村社区沙朗坝子停驻,与千亩稻麦、院落帐篷琴瑟和鸣一支人间最动听的交响乐——丰收。
这数公里蜿蜒于稻田里的埂,是段聂用5年时间开垦出的回村路。在此之前,段聂志不在村,心在远方。
段聂生于上世纪80年代初,改革开放伊始,“走出去”是那个时代大多数中国人的自我开放。祖祖辈辈生活在沙朗坝子的段家人,希望段聂能走出坝子到广阔的世界去。成绩优异的段聂也不负众望,不仅出了坝子、村子,出了昆明、云南,还出了国。
5年之前,在东南亚经营酒店、餐饮的段聂是段家人的骄傲;5年之后,回村种稻麦的段聂是家乡父老的骄傲。
“紧靠时代,顺势而为。”在段聂看来,外出和回村都是个人与时代发展的契合。城市化与乡村振兴的浪潮,让有着长年商海经验的段聂敏锐地意识到,未来的财富蕴藏在青山绿水间,“找到庭院经济的文化之泉,才是品牌独树的源头活水。”段聂说。
事实验证了段聂的判断。2019年回村,段聂以投资经营温泉酒店试水。“沙朗的自然人文对现代城市人有着天然的吸引力,我需要做的就是提升来客体验感。”本着这一经营思路,段聂的酒店在2020年开业后成为沙朗酒店招牌。“丰饶的土地从来不只是黄土,它需要被创造。”段聂如是说。
“麦和稻田”是段聂和4505名乡邻在故乡写下的现代诗。2022年4月初,已在村里经营了2年温泉酒店的段聂,在五华区西翥街道深化改革激活乡村振兴动能的背景下,参与“党委+合作社+企业+村民”模式化运作,通过流转收回近百亩土地,利用现有农用房、民房、地埂等空间,在“田”上拓展,创建“乡村旅游型”集体经济。
千亩麦稻在畔,农耕博物馆、粮食博物馆、院落民宿、营地、中西餐厅、咖啡馆、剧场等萦绕镶嵌。网红打卡、亲子研学、农耕体验、农夫集市、稻田婚礼、音乐会、艺术展、美术展……四季流转,城里城外流连忘返。2022年开业至今,“麦和稻田”月平均收入达40万元。按照大村社区集体经济公司章程,集体经济收益总额的40%由社区项目再投资,30%向4534名社区集体经济公司股东进行分配,20%用于社区基础设施建设,10%用于社区低保人员、失业人群、留守儿童、残障人士等群体的公益帮扶,确保巩固脱贫攻坚成果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
“终究是子承父业。”田作间隙,北上回村的张家坤呷了口手中的咖啡幽默感慨,“我们新一代又卷起了裤腿,抡起了父辈的锄。”
然而不同的是,沙朗,这片有着1200多年农耕历史的白族坝子,田野间生长的不再只是稻麦。
昆明草木总关情
如今昆明的村院,是多少人的桃花源。
3个月时间,陈诚自驾游历在昆明城的乡村山林间,走了上千公里的路,访过数百座院落,最终在金殿后山东大村81号的两棵花红树下再也无法挪步。
相见恨晚,便是陈诚对东大村81号一颗印老宅的告白。以迅雷之势撕下门上的招租贴条、联系房东、签约付款,整个流程不过48小时,而距离房东张金才贴上租条也不过48小时。合约在手,陈诚如愿将往后10年安放在此。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果断,房东张金才早已见怪不怪,因为他在村口的另外两个院子的租客也是如此。
从见怪到不怪,张金才的适应期也就5年时间。5年间他看着自家邻里的老院老宅被城里城外的人视若珍宝,又在这些人手里“妙手生花”,香飘百里。“以前东大村的院子只有花椒鸡,现在的院子可是藏龙卧虎。”张金才笑言。
陈诚对此感受颇深。“方圆三里,不下30家庭院,集纳书画名家工作室、铭品茶院、私房厨味、制香禅院、研学营地、马术俱乐部、越野俱乐部……可谓人杰地灵。”对于未来的经营陈诚倒也从容,绝佳的地理风貌,久负盛名的东大村,方兴未艾的庭院,多样的经营模式,符合他的自然饰品工作室的扩建所需。
说话间,空气中檀香若现。百米外的竹林处,一品生香的来客正在学习古法制香。来客们围坐院中,欣赏着院子主人黑哥选取配比、打粉、筛选、揉搓、合蜜窖藏……院里院外幽香怡人。作为昆明网红大V,黑哥在竹林、院落间圈粉无数,直播间销售额每月已过30万元。“自然环境是无价之宝,因地制宜改造庭院是锦上添花,贵在天人合一。”这就是黑哥的生香法宝。
东大村84号院落的主人雷子的法宝在味蕾。富源人雷子酷爱摇滚,沉迷做菜。把百年老院改造得极具摇滚气息,18年来他就靠一锅富源涮牛肉招揽八方客。
秋天的第一件事,陈诚把一颗印的老院铺上了新瓦。其间不断来往客人驻足攀谈,对这座开始改造的老宅充满好奇。“东大村的每一座庭院都别有洞天。”是客人们对于陈诚的期待与祝福。房东张金才路过院门,把后山地里自家的一袋石榴作为贺礼送给陈诚,祝他红红火火。
不变的是山水人情,变化的是院里的生活。东大村的村民们依旧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间地头始终是他们的生活场,但却不再是生活。
2023年始,昆明市155户庭院经济试点的目标启动,以户为点,以村为面,政策扶持补助,重点发展小种植、小养殖、小手工、小买卖、小电商、小作坊、小民宿“七小”产业助增收。根据昆明市乡村振兴局数据,截至2023年底,已有176户农户发展庭院经济,超额完成试点目标。 
1946年,在昆明院子里写出《昆明草木》的汪曾祺,对于今日昆明庭院在视线之外的情景,不知会作何感慨。
草木簇拥下的昆明庭院,时代机遇推动下的昆明庭院,有经济的诉求,更有文化的溯源,两者在创作者和创意者眼中,皆是机杼匠心,人生新境。
庭院深处有人家
今天昆明郁勃的庭院,是昆明人在不同时期对同一座城市的营造。
在昆明庭院中久久地漫步、沉思,追寻着一种既古老又现代的物质文化样式变迁的踪迹。即使在一个并不算长的时间跨度内,它也已经成了一部不一样的历史。
“昆明庭院”是昆明人一种生活场景、旨趣、美学的综合性艺术样式。人们因地制宜开工开物,甚至加以与今天截然不同的“从前慢”的时间观念,掘小径、围栅栏、塑瓦猫、编簸箕……造是无定,却又隐藏着一条让庭院文化变得可以理解的必经之路:既要像考古者一样挖掘那些已经失去的自然胜境,追怀江湖之远,也要从熙攘喧闹的当代生活里辨认出模糊地契合古典气韵,同时还能在当下存活的新的空间样本。
“昆明庭院”是昆明人对城市生活的革新。在城里的居民社区,开垦一楼空地为院放置盆景;应着起伏的地形和多变的建筑布局,在有限的空间里点缀着一两种植物以及几块观赏石营就的小品。在被现代化发展遗忘的楼宇间的火巷和远离平直大道的曲巷中,此类“庭院”和春城旺盛的植被连成一片。要么是真实的“自然”,要么是微缩的“自然”,两种“自然”以自然的方式,在这里发生着这样那样的碰撞。
更重要的革新在城外,庭院为生活戏剧提供了一个自然的舞台。团结街道、金殿后山便提供了更鲜活、更有说服力的样本。一方面得和不需要浇灌也能生机勃勃的自然赛跑,另一方面又平行于同样蓬勃发展的社会生活以及蔚为大观的物质生产。那里的“庭院”,可以衍生出广义的“环境”问题;它既涉及迫在眉睫的生存挑战,也关乎“我们是谁”“我们要往何处去”的终极哲学命题,而在方法论上,它还统合了历史人文、乡土情、建筑学、景观设计和城市设计。与现实中的“山”不同,“远山”却是一种随性的、我们始终追寻的意境。也许,还会是中国山水城市下一轮黄金时代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