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之北·河北非遗文化解读 陶瓷篇|井陉窑:有容乃成

大河之北·河北非遗文化解读 陶瓷篇

井陉窑:有容乃成

非遗名片

井陉窑:古道瑰宝

2013年,“井陉窑烧制技艺”入选第五批河北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分布于太行千年古道旁的井陉窑创烧于隋代,近距离受到邢、定等窑口的影响,经历晚唐五代和金代两个盛烧期,此后经元、明、清、民国,到近代还在续烧,至今已有1400余年历史。

井陉窑遗址位于石家庄市井陉县中北部和井陉矿区。与历代名窑不同,井陉窑在历史上记载很少,直到1989年遗址发现,井陉窑才走入大众视野。

有“中国古陶瓷鉴定第一人”之称的故宫博物院研究员耿宝昌亲临井陉窑遗址群后,提出井陉窑完全可以与邢窑、定窑、磁州窑并列为“河北四大古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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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采众家成大器

“这样造型浪漫的壶,似乎定窑也有?”

7月18日,“千年窑火·辉映古陉——井陉窑文化博物馆馆藏井陉窑瓷器展”正在保定市博物馆展览。一件五代时期的井陉窑白釉注壶,引起人们关注。

这件注壶造型规整、胎质细腻、釉色洁白,注壶的把手向内弯折,从侧面看勾勒出一个不对称的心形,为注壶简约的造型平添几分浪漫。

“在定窑,有一件北宋时期的白釉执壶,瓷质、造型与它都非常相似。”保定市博物馆副馆长张松松解释,这种相似,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井陉窑很高的制瓷水平。

“井陉窑在白瓷方面,隋代即与邢窑相仿,唐代亦可类银类雪,宋代亦能覆烧,金代亦印花大盛与定窑互争短长。”井陉窑最早的发现者、已经退休的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孟繁峰说。

太行八陉第五陉的井陉,自古是四省通衢,井陉窑就分布在它的古道旁、山水间。

井陉窑以烧造白瓷为主,创烧于隋,有晚唐五代和金代两个烧造高峰,至元代衰落。

地理区位上,井陉窑东南距邢窑、东北距定窑都不过百十公里,南承邢窑,北继定窑,同时受到鹤壁集、当阳峪、磁州、耀州甚至钧窑等窑口的影响,彼此交流互鉴。

海纳百川,有容终成其大。自交流中诞生,在融合中发展,井陉窑在博采众长中,逐渐形成兼容并蓄、包容万象的宽广胸怀和独特气质。

糅合了多种技艺和形式,井陉瓷并不是对现成器物的简单模仿,而是被独具匠心的制瓷手艺人赋予了丰富的文化内涵,有着燕赵民俗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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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白釉注壶。(河北博物院藏)

1989年,井陉窑遗址的发现,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以“土定窑”命名的历史得以结束,展露出属于自己的独特容颜。

迄今为止,井陉窑经历8次发掘,发现12处窑址,总面积超过200万平方米。仅金代的井陉窑场遗址,目前发现的就有8处之多,其中多个规模都达到了十几万、二十几万平方米。品类上,井陉窑日用瓷种类齐全,艺术品瓷多达数十种。

“装饰工艺几乎包罗了定窑和邢窑的所有技法。”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副院长黄信说,井陉窑窑业发展过程以及烧造技术、装饰工艺、纹饰类别、器型品种等特征,与定窑很相近,部分井陉窑精细白瓷质量可与定窑比肩,出土的一些达到脱胎程度的白瓷片,较之定瓷的“磬声”“纸薄”毫不逊色。

在井陉窑城关核心遗址区,考古人员曾发现一处厚达数米的瓷片堆积:地表4.3米以下从金代作坊层开始,向下为宋代作坊层,再向下为唐五代作坊层……直到7.8米处为隋代窑冶文化层。上下叠压层次分明,遗迹更替先后有序,器物、形制演化渐进递变。

大地横断面像一部“地书”般层层展开,形象地记录下井陉窑黄金期燃烧升腾的窑火记忆。它告诉世人,在白瓷领域,邢窑、定窑两座陶瓷高峰近旁,在近七百年之久的时空里,都有第三座高峰井陉窑的存在。

在整个金代所占据的北半个中国(淮河以北),也只有井陉窑进入了元朝编写的《金史·地理志》的记载。

博采众长,以成特色。在孟繁峰看来,井陉瓷的美与其他瓷品并不一样,它繁丽中带着一种轻盈,华美中不乏雅致委婉。

7月19日,孟繁峰从自家书柜里找出他编著的《初论井陉窑》一书,书的封面上是一张唐代白釉双鱼瓶照片,在他看来,“这是最能代表井陉窑工艺水平的一件”。

白釉双鱼瓶出土于井陉县天长镇虞侯张义才墓,双鱼瓶通体瓷质洁白,两条鲤鱼在鱼口部位合并为一处,两条鱼尾化为鱼瓶的底座,瓶身布满鱼鳞纹,两侧有穿孔可以系绳提携。

邢窑也有一件类似的晚唐五代时期的白釉双鱼背壶。孟繁峰认为,井陉窑的白釉双鱼瓶从技法和艺术水平看,与其相比毫不逊色,而且还有井陉窑特有的生活气息。

一方水土养一方文化,兼容并蓄的井陉瓷,既有民间工匠自然纯朴的作风,又有高官贵族繁丽华美的风尚,也有文人贤士洒脱的神韵,同时还渗透着商人和市民欣赏的市井气息。

有“中国古陶瓷鉴定第一人”之称的故宫博物院研究员耿宝昌,将其与邢窑、定窑、磁州窑并列为“河北四大古窑”。

独树一帜引风流

8月2日,河北博物院,名窑名瓷展厅。

“小鹿”“花朵”“还有白云和小草”……在井陉柿庄墓出土的金代白釉戳印双鹿纹如意形枕前,一群来自石家庄的小朋友抢着说起自己的“新发现”。

看到这方瓷枕,很多人最直观的感知不是瓷枕的白釉底色,而是枕面上生动的褐色图案。

这些纹饰图案在瓷枕枕面精致地排布组合,形成特有的纹饰美感,也成为人们能一眼认出井陉窑的标志性特征。

“最能体现井陉窑独立个性的是它的特色装饰。”孟繁峰说,在中晚唐时期,井陉窑就在造型与装饰等方面开辟了自己的天地。随后,它博采众长、兼容并蓄,形成了与众不同的装饰工艺。

如此另辟蹊径,最初是名窑环绕之下,井陉窑的扬长避短之举。

与邢窑和定窑相比,井陉窑瓷土先天不足,纯度稍低。如何证明“我是谁”?井陉窑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线:在乳白釉色的基础上追求变化,增添装饰图案和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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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白釉塔式罐。(井陉窑文化博物馆藏)

以“戳印填彩”独门技法为代表,井陉窑的装饰既兼诸窑长技,又有自己独创,并形成了鲜明的特色。印、刻、划、篦划、剔、绘、贴塑、捏塑、雕镂、金绘等工艺无不毕具,还有朵花模、蝴蝶模、卧鹿模、奔牛模等印模,纹饰线条流畅,刻画生动传神。

在井陉窑遗址中,发现莲子化生图、四时童戏图、池上仙人图、鱼图等纹饰多达三四十种,不仅大大突破了定窑的题材范围,在其他各窑系瓷品中也均未发现。

这些灵动活泼的装饰,创造了金代井陉窑之大盛。

受到讲究实用的金代民族瓷器风格影响,井陉瓷不断适应调整,在继承唐宋时期艺术传统的基础上融入了一定的外来民族风格和特色。瓷器花纹装饰日趋简化,以各种折枝、缠枝花纹为主;天鹅、鲜花、鱼藻、马、鹿等纹饰,更凸显女真文化和汉文化的交融。

不只限于在白釉瓷器上戳印图案,追求变化的井陉窑对色彩的应用也非常灵活。

“金代虽以烧制白瓷为主,也兼烧黑釉、酱釉、绿釉、黄釉、孔雀蓝釉等釉色瓷,以及大量双色釉,如黑白色釉、黑青色釉。”孟繁峰说。

井陉窑对纹饰图案、色彩的大量应用,在一定程度上,也与当时的社会审美心态有关。

兴盛于宋代的定窑,其产品主要迎合当时士大夫阶层的审美,往往素雅内敛。盛于金代的井陉窑,则由于士大夫阶层和高手匠人的大范围南迁,而转向满足大众的审美喜好。

井陉窑在金代还生产一类碗心印着一朵花的瓷碗。花朵纹样带有旋转的动感,称为“旋子花”。它的工艺是以旋子花戳模压印碗心,再用毛笔蘸浓褐釉汁点于花印内,凸显旋子花的立体效果。简单的一点装饰,效果立即出挑。

身为白瓷一支的井陉窑,通过装饰技法上的大胆创造,不仅弥补了瓷土的先天不足,也形成了自身鲜明的特色,沉淀出独树一帜的美学风格。

并耸七百载,特色独煌煌。“立于邢窑、定窑之侧,井陉窑在交流借鉴中,融入自己本土文化,形成独有个性。”黄信认为,井陉瓷与这一地域的服饰、建筑、装饰壁画、歌舞等文化形式有共同的根脉,在文化艺术风格上有极多的共性。井陉瓷端庄饱满、气势夺人、画工精湛、规范又不乏变化、线条有力又不失柔美、色彩含蓄富于个性。

融合的审美意愿刺激了窑工们的烧造技术及艺术表现,创造出井陉窑这座闪耀于历史的工艺宝藏,让我们穿越历史体会到更多美的价值。(河北日报记者 李冬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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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上门的“天赐”发现

一次文物补查,几片宋金瓷片,一位文物爱好者的几句话,唤醒了太行山中沉睡千余年的古窑,它就是井陉窑。

“可以说井陉窑是把它自己送到了我们的门口。”作为井陉窑最早的发现者和遗址发掘者,77岁的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孟繁峰至今仍清晰记得35年前那“天赐”的发现。

1989年10月22日,孟繁峰带队前往井陉天长镇做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的补查工作,工作队一行四人住在了两年前新建的天长影院放映大楼。

次日天蒙蒙亮,孟繁峰早早起床,一个人出门,打算先熟悉一下环境。刚走出大楼,就看到大楼散水处散落着一些细碎的瓷片,还有烧制瓷器的匣钵、垫圈等破损窑具。

孟繁峰擦去瓷片上的土,拿起一片仔细辨认,瓷片是一件瓷碗的底足部分,胎薄、釉润、造型规整,经验告诉他,这应该是宋金时期的遗物。

除了瓷片,还有窑具,这意味着瓷片不是外来的,它们出土的地方很可能就是宋金时期的窑址。

孟繁峰兴奋地捧着一大把瓷片回到房间,叫醒还在睡觉的同伴:“快醒醒,咱要找的东西送上门了!”

堆在电影院门口的瓷片、窑具是哪儿来的?孟繁峰决定找影院的人问问。

“两年前建影院大楼挖地基翻出来的,当时还发现了一个馒头形的窑炉,门朝西开。”天长影院放映组长高方清的几句话,让工作队大吃一惊,原来他们前一晚就睡在窑址之上。

高方清是一个文物收藏爱好者,他凭借回忆,描述了窑炉很多细节,窑炉有炉膛、窑床,窑炉的四角还各埋有一个瓷罐,罐上扣着碗,罐中有灰白瓷土,每个罐里有3枚铜钱。三枚铜钱中最晚的一枚为“宣和通宝”,宣和是宋徽宗的年号。

顺着这个线索,工作队进一步调查,最终将其命名为井陉窑1号窑址——东关窑址。由此,井陉窑拉开了调查和考古发掘的序幕。

巧合的是,东关窑址就处在整个井陉窑的核心烧制区,在其周边23万平方米范围内,埋藏着从隋唐到金代烧造近700年的窑址遗迹。

河北日报记者 李冬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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