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7月26日,50年前的今天,我们一班20岁左右的“知识青年”,乘着大卡车,从如皋县城出发,来到80公里开外的长江边——蚕种场,插队落户“干革命”。转眼间,半个世纪如弹指一挥,当年的小年轻,如今都已年近古稀,回首顾往,知青岁月的一幕幕、一场场,那些人、那些事,都竟如昨日一般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铭心刻骨,不能或忘。
1、蚕种场的“西伯利亚”
蚕种场四队在我们知青的心目中,大概率就是“西伯利亚”的样子吧,它是除了果园外离场部最远的生产队了,是纯粹的桑园。不像一队,是甜甜蜜蜜的果园;不像二队,是苗圃,花前树下自有乐趣;也不像五队,在室内养蚕,虽三班倒,但不晒太阳;更不像什么菜园、机修组、船队等等,那都是妥妥的技术工种;而与同是桑园的三队相比,则缺少了种植内容的丰富。
每日每时,映入眼帘的都是铺天盖地、苍翠碧绿的胡桑林。春天剪梢、夏天摘叶、秋天伐条、冬天修桩,循环往复的劳作辛苦且乏味,甚至还有一些潜在的风险。记得第一年剪梢时手生,一个不小心,锋利的弹簧剪将左手无名指腹剪了一个口子,一时血流如注,深可见骨,50年过去了,那伤痕依然清晰醒目。蚕儿快上山的时候,农民工夏忙,桑园的职工就要承担起摘桑叶的任务。摘桑叶的时候,最怕下雨,装桑叶的篓子底部沾上粘土,比平时重两倍都不止。更讨厌的是桑叶上的“毛辣子”,不小心沾到皮肤上,不能碰不能挠,那种疼让人无处躲无处藏。到了伐条的季节,一人一亩的指标,知青们大都很难按时完成任务,那比拇指粗的桑树条,要齐根用弹簧剪伐下,那是有劲和巧劲的结合,更勿论还要把一捆捆桑条扛到比二层楼还高的垛子上。冬季的修桑树老桩也是一场硬战,一天下来,手上七八个血泡是常态。
对于我们这些响应号召,怀揣梦想的城里娃来说,干活辛苦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比较难熬的是吃食的不适应,队里的小食堂里每天就一个菜,有冬瓜时几乎一个月都吃冬瓜,茄子可以从嫩嫩的吃到碗里飘满“芝麻”的;吃肉那是想都不要想的,想吃鸡蛋,用粮票去找农民换,一斤粮票七个鸡蛋;想吃鱼虾之类的,知青们就自己动手,到队里的小河边去淘弄,偶尔抓摸到几只虾蟹,就在宿舍门前用砖头堆砌的简易灶上草草蒸煮一下打个牙祭;难得食堂卖一次煮红薯,知青们都是用脸盆去装,一斤饭票可以买八斤熟红薯,吃不完就切成片儿放在宿舍门口的芦苇席上晒干当零食,小鸟们便飞来啄食,往往是没等晒干,就被人和小鸟分而食之了。
2、挑河泥和守江堤
蚕种场四周是由一道护场河环绕着的,四队地处农场边缘,疏浚自家小队所属区域河道的任务是必须承担的。这样的任务作为下农场接受再教育的知青,是肯定要冲在前面的,而且不管男女都是要积极参加。挑河泥一般都是在冬季农闲时节进行,天气冷,还要打赤脚,那滋味实在不好受,更何况是没干过农活,没吃过苦的城里孩子。有一句俗语讲:看人挑担不觉重。确实,等自己挑起看上去并不多重的河泥时,才知道担还是那付担,泥还是那坨泥,到了自己肩上份量可就不是那份量了。刚开始是左摇右晃、一呲一滑,步履维艰,几趟下来,才走得稳一点,肩膀又疼得受不了了。可以说,农场时期的挑河泥成了这辈子都难忘的酸爽记忆。
因为蚕种场地处长江边,每年汛期,农场都会组织知青参与守江堤。那江堤高高的,与农场的落差足有10多米,万一破堤了,农场必是汪洋一片。故每年知青都必须参与守江堤,因为那就是守护自己的家园。守江堤最辛苦的是下半夜值班,好梦之间让人叫醒,昏头昏脑的一干人等上到江堤,挖土、巡查、抬麻袋,一通忙活后坐在地上,开始还强撑着睁大眼睛,看着那滔滔江水,思考着如何当洪水冲破江堤,奋不顾身保卫农场,可辛劳过后的疲惫哪是小年轻可以抵御得了的,渐渐的,就双眼皮打架会周公去了。
3、华东26号与王猫儿糕
与四队毗邻的三队是个综合性的大队,除了胡桑树林还种植有大片的西瓜、玉米、麦子等农作物。三队种的西瓜品种叫华东26号,瓜形有点像现在的东台爆炸瓜,精致小巧,薄皮儿黄瓤,清甜清甜的。那时,三队的会计是我们高中同学李洁,李洁是一个颇有组织能力的男孩子,在我们知青中人缘很好。西瓜熟了,他便捎口信让我们去挑西瓜。还记得我们到三队仓库挑西瓜的情景:左手托瓜,用右手中指和拇指弹击西瓜,只听“嘣”的一声,西瓜应声而裂,可见这华东26号的脆和甜,大伙儿开心大笑:“好瓜、好瓜”!围坐着就吃起来,吃完再挑几个付钱带走,那时三分钱一斤的西瓜也着实太便宜了。
也许是因为三队地广人多,活儿也累,他们每个月还会做一次馒头,在那时是很难得的奢侈了,可以说是属于蚕种场独一份儿的。这时候,我们几个要好的邻队知青就跟着浑水摸鱼沾光了,每次三队做馒头,李洁都会给我们带信去买馒头。说来难以置信,现如今吃个一两的馒头包子都打饱嗝的人,当时从三队买个一斤重长长的王猫儿糕,一路吃一路走,没等走回到四队就全部下了肚子,却还觉得肚子空空的没吃过瘾。
4、果园的甜蜜记忆
好友骆驼分在一队果园,每年西瓜拉藤时节都有啃秋留种的环节,骆驼会托人捎信让我去果园一饱口福。西瓜留种的过程是很喜兴的:预留做种的西瓜集中放到队部,职工们集中到一起开怀大吃大啃,不收一分钱,只要将瓜籽完好无损地全部留下即可。这些做种的西瓜是全瓜圃里百里挑一的,又都长得足时足月,抱起一个来,左手托着,右手轻轻一拍,瓜儿便应声而裂。那瓜瓤红的如艳霞,黄的似赤金,入口即化、无筋无渣,口味绝对鲜甜、纯正。对于这样的美事,我也是力求做到不辜负好友美意,吃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到最后连路也走不动了,抱着肚子直喊哎呦!哎吆!
尤其令人忍俊不禁的是吃葡萄。预交了两块钱后,骆驼便领着我来到葡萄园自己摘葡萄。那一排排近一人高的葡萄架上果实累累,宛如玛瑙珍珠般晶莹剔透,看得我口水直流。开始还作势挑挑选选,看看是紫的甜呢还是绿的甜,是大的好吃呢还是小的好吃,最后就认准了新品种——牛奶葡萄一个劲儿往嘴里塞。到后来也顾不得淑女形象了,一屁股坐到葡萄架下狂啖。只知道,那天中午骆驼留我吃饭,我却无法领情,因为我的牙齿已经全都被葡萄酸倒了,根本不能嚼饭菜。傍晚从果园回场部时,嘴抿得紧紧的,否则,一阵小风也会让我捧着腮帮子哧溜半天。
5、那年那月那事那人
张萍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学,关系自是比其他知青要亲厚得多。她性格爽朗大方,爱憎分明,在知青群中很是讨喜,后来我调到小工厂与她住一排宿舍。记得那天她与一个比较落后的女知青发生口角,那位女知青找到知青带队的曹迪贵校长告状,曹校长找张萍谈话,问她你咋骂人呢?张萍一下子跳了起来:我什么时候骂她啦?个坏东西!一时间,在场围观的知青包括曹校长都听笑了!
钱学荣是我高中同级不同班的同学,平时话不多,属于腼腆内向型的。听说七七年恢复高考时他没有考上心仪的学校,事后他没有气馁,继续埋头认真复习,终于考上了东南大学,继而又考上了北京的研究生,毕业后分到南京邮电大学任教,那年农场战友聚会时,他已是一位颇有建树的教授。现在在朋友圈中经常能看到他发的照片,构图精致,画面唯美,很有些钱学荣之风!
邱德华是我在农场小工厂的同事,他为人忠厚,做事踏实认真,性格内向的他与女同学说句话都会脸红。恢复高考后他没有能考上大学,知青集体返城后,分到工厂当了工人。他没有屈服于命运的安排,边工作边认真复习,终于考上了电大。三十岁那年他电大毕业,在毕业考试的考场上他突发脑溢血倒下。听到这个消息,农场的战友们无不为他扼腕叹息!
周云龙是我们四队的知青,他身高近1.9米,四肢修长,很有些排球健将的范儿,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总是笑眯眯的。那一年采桑季他和队里的农工一起值夜班,遇到附近的农民偷桑叶,在追小偷的过程中不小心掉进化粪池。爬出来后他跑到小食堂,跳进烧水的甄子里洗了个澡,全队的农工和知青都不知道,第二天照常用甄子烧水用。后来不知道是谁说漏了嘴,大家气得不行要揍他,当然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其实心底里大家都很包容他,因他平时总是任劳任怨,大大咧咧的,吃再大的苦从来都不计较,这点小缺陷就当他是男孩子的小调皮吧。
时光不语,岁月成诗。50年光阴似水,带走了如画的青春年华,50年光阴如梭,织就了深厚的战友情谊。那年、那月、那些人、那些事,成了我们心底最美好的记忆,愿这份记忆永远诗意满满!长青长存!
小河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