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读|归去来兮,在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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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国,人们把城市公墓作为公园来对待,谈论着“生死”的同时也在谈论着世间之事。土地之上,公园长椅上年轻情侣们在这里谈论爱情,从恋爱到结婚,生儿育女;土地之下是安息的灵魂。
上溯百年、千年,作为海上丝绸之路起点的广州吸引了全世界的人们前来寻梦,或为信仰,或为财富。
一段通往未知异国的航海生活里,挤满了水手、政客、厨子、医生……航海生活里不乏奇闻轶事,却也总绕不开“命运”。
他们之中或葬身鱼腹、埋骨异国,或是成为平安返回故乡的幸运儿,命运总是给这些逐浪者他们意想不到的答案。
不同信仰的人们乘着船越洋而来,第一次与“神秘”的国土碰面,加之陌生的语言,他们又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去谈论众生平等的“死亡”?
   长洲岛有座“番鬼山“  
“他们随着近代中西贸易的开展来到中国广州,在这里居住、生活,从事贸易活动,并利用便利的中外条约将他们的逝者葬在广州。”遗留在广州的外国人墓葬,是看见外国人上岸广州生活后的其中一个窗口。
竹岗山外国人公墓,位于黄埔长洲岛的小山上。在一个雨后的下午,我们踩着沙沙落叶穿过一片寂静树林找到了它。
1845年,55岁的亚历山大•义华业受美国第11届总统波尔克任命,成为美国首任驻华公使,并于1846年10月抵达广州就职。次年6月,义华业在广州因病去世,终年58岁。
自此以后,义华业成为了竹岗山外国人公墓最为知名的一位“居民”。
人们一贯接受着用一切可能的符号来表达自己的方式。墓碑,同样是一种标志“死亡与永恒”的符号创造。
义华业之墓为一块形似梯状,由底座石、中间石和高高耸立的棱柱体三块花岗石砌筑,从此长久地伫立在广州黄埔长洲岛上的深井村竹岗山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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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义华业墓。
这一处土地还有另一个俗称:“番鬼山”。
在广州一口通商时期,有一个特殊的日子:外国水手“游散日”。按照规定,外国商船到达广州之后只能停泊在黄埔港到深井岛之间的水面上。船上人员只有少数高级职员获准进入广州“十三夷馆”,其余普通船员并不准进入广州城,他们只能在黄埔港附近清政府所指定的地点活动。“游散日”或许便是水手们好不容易结束几个月航程后,独一无二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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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黄埔古港边休憩的孩童与居民。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之下,清政府指定深井岛上的竹岗一带为因病亡故的海员的安葬地。这里便逐渐成为集中安葬外国人的公墓,第二次鸦片战争前在广州去世的外国海员大多被安葬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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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井外国人墓地一角。
早在美国人亨特所著的《广州“番鬼”录(1825—1844):缔约前“番鬼”在广州的情形》中就有记载:“法国人岛与丹麦人岛被河的支流分隔开来。……这些当年的建筑物早已荡然无存,只剩无数半埋在荒草和泥土之中的墓碑,仍在诉说往事。”
清末访问广州的美国记者威廉·怀特曼·伍德则在一本书中曾记录说:“法国人岛(深井岛)上可以看到在广州或黄埔去世的绅士的坟墓,和我们自己的建的一样。墓碑上刻着颂扬的铭文。一些年代久远的丹麦人和荷兰人的墓也在这里,还有美国水手的墓。”
在这个时期,“若洋船上有人过世,买办会被告知。买办会帮忙购买墓地,提供棺材。逝者的遗体由洋船带的小船运到岸边,葬礼有时由船上的官员来主持。如果有船长或官员去世,从其他船过来的小船则会来送葬,许多广州的居民也常会参加。”
从岛上“无数”的墓碑这一描述中,可见当时长洲岛上的这片外国人墓地应该已经具有一定规模。
1982年,广州文物部门对墓地进行了初步考察。经清点,共237座墓葬,后经修复为31座,安葬时间自18世纪末至19世纪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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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省文物保护单位名录(部分)。图/广州市人民政府网站
除了美国公使义华业之外,还有许多其他国家不同身份的外国人长眠于此。墓主中有来自英国、瑞典、荷兰、美国、丹麦、西班牙等国不同身份、职业的外国人,多为公司商船船员、水手,及其他职员,他们大多与各国的东印度公司有关。除此之外,还有美国商船的海员、军人、外交使节、文职官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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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人公墓简介。
在长洲岛的北部还有一个名为牛蒡山的小山岗,考古工作者在此发现了11 处外国海员墓碑,遗迹与柯拜船坞旧址十分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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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年的柯拜船坞。图/《黄埔风物》
长洲岛上外国人公墓的形成,反映了广州在一个洋舶时代里对外贸易的繁盛。
   海丝之上 四贤东来  
广州的“先贤古墓”也是海上丝绸之路重要的史迹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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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贤古墓道”石牌坊。
唐贞观二年(628),萨阿德•宾•艾比宛葛素来到广州,后又到达泉州、杭州和长安,最后返抵广州,并于次年在广州逝世,教徒将他安葬在城北桂花岗,并营建了墓室。
沿着“先贤古墓道”牌坊旁的小路向北至坟场中部偏北位置,即为“先贤古墓”,整个墓园占地面积约2200平方米,园内除宛葛素墓以外,还有48座历代穆斯林墓葬以及拜亭、“高风仰止”牌坊等文物建(构)筑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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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风仰止”牌坊。
“先贤古墓”的墓园、牌坊、亭子等建筑属于传统的中国建筑风格,墓室则属于典型的异域建筑风格,体现了文化的交融。
“四贤东来”,直至今日,我们依旧能从宛葛素的墓葬遗迹中,窥见跨越时光的文明交流。
史料和坟墓是探寻历史的两把钥匙。
千年来,无数外国人来到广州,来往之间,帆影点点,为中国带来世界的声音,也为世界带去中国的声音。
骸骨埋异国,魂归于故乡。
在一场场文化的对话中,广州以最大的包容为异国来客留下了人生最后的背影。
风从南来,止于丘隅。
看过这些外国人墓,你或许能明白广州为什么是海上丝绸之路的一个起点,又为什么广州能成为屹立至今的千年商都。
羊城的这一页,写下了交融世界的胸怀。
参考:
·《广州七天》,(英)约翰·亨利·格雷著,(美)李国庆、邓赛译,广大人民出版社
·《墓地是首雕塑诗:对欧洲墓地雕塑的艺术思考》,赵鑫珊著、苏静摄影,百花文艺出版社
·《黄埔风物》,广州市黄埔区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编,华南理工大学出版社
·《 广州番鬼录 旧中国杂记》,(美)亨特著 冯树铁 沈正邦译,广东人民出版社
·《 海上丝绸之路广州史迹》,韩维龙 易西兵主编, 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编著,中山大学出版社
·《广州海事录:从市舶时代到洋舶时代》,蔡鸿生著,商务印书馆
·《认同与诠释:康熙特使艾若瑟在广州之墓及其时代意义的变换》,梅谦立,《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文化冲突和跨文化表演:以巴斯人在广州建造墓地为例》,黄妍,《地方文化研究》克洛德·列维-施特劳斯著,河南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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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广州日报媒重点实验室
总策划/毕征
本期策划/邱瑞贤
统筹/赵小满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张佐仪、陈齐
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张佐仪、陈齐、梁竞朗( 除署名外 )
广州日报新花城编辑:赵小满